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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0:45:04 作者: 硯子磯
    陸裴沒有驚動別人,只讓司機把自己送到片場便拄著不怎麼需要的拐杖走了進去。

    工作人員雖然不認識他,但觀其氣度也不敢上前阻攔,況且很快副導就握著捲成捲兒的劇本跑了過來,頗為殷勤。

    陸裴在他的帶領下來到黎琛他們拍攝的場地,趕巧了,最後一場殺青戲。

    細雨霏霏的青山墓地里,一身黑衣的瘦削青年背對著鏡頭,背影蕭瑟煢煢。

    他佇立在墓碑前,久久未動,輕柔的風將白菊的細瘦花瓣吹上天空,拂過少年細黑的髮絲,留下一抹很快消散的菊香。

    這個鏡頭大概持續了半分鐘,明明鏡頭裡的少年沒有任何的動作,卻讓看著他的人感覺呼吸被漸漸收緊,喘不過氣來。

    很多人默默流下了淚,不僅僅是為這裡悲劇似的結尾和可以預想到的悲慘開始,也為他們自己的悲歡離合而唏噓悲切。

    這樣深刻的共鳴是很不可思議的,在極高的演技下,融入了演員的真情實感,所以才能達到這樣的效果。

    陸裴摸了摸濕潤的眼角和面頰,近乎無聲的落淚,心臟仿佛被一隻粗礪的大掌握在了掌心,肆意揉捏搓弄,滲出紅艷艷的血來。

    就快要窒息了。

    眼前的這幕和幼時為母親上墳時的場景重疊,鏡頭裡的少年仿佛成了他自己……

    不對,是夢裡的自己,那個叫秦頌的小子。

    兩個時空的人漸漸變成面對面的站位,少年一直模糊不清的臉似乎被不知名的力量吹散了迷霧,五官逐漸清晰。

    陸裴眼睜睜看著熟悉的眉眼、鼻樑、薄唇慢慢顯現,在它們完全成型的剎那又倏地消散。

    薛承肆握住陸裴的肩,喊醒了目光迷離的他。

    陸裴抬頭望去,一直不動的少年動了。

    巨大的悲慟和絕望在將圍觀者徹底吞沒前又被少年盡數收回,他極緩慢卻也極堅決地半蹲下|身,單膝跪地。

    輕柔深情的吻落在冰涼的碑身上,伴著細語呢喃。

    「我愛你,我的哥哥。」

    眼角滾下一行清淚,驚聞噩耗的時候他沒有哭;收殮屍體的時候他沒有哭;辦理喪事的時候他沒有哭;孤零零站在墳前的時候他沒有哭……

    然而這一刻,他哭了。

    黎琛想,這句遲來的、當初因為不明白而未及說出口的話終於被說了出來。

    壓在心底的沉甸甸輕盈了些許,黎琛摩挲著碑壁,似乎在戲裡,又似乎回到了現實中的那段時光。

    他壓低聲音,以不會被麥收到的極低音量小聲呢喃:「哥,我過得很好,也很想你,但我不會再犯傻了。」

    「我會好好活下去,像你期望的那樣。」

    當人被壓至極端壓抑低落的情緒里時是很難恢復的,經驗豐富如黎琛在下戲後依然疲憊地不想開口。

    陸裴想上去看看他,兩條腿卻跟被灌了鉛似的,死死釘在原地。

    有人撥開圍著黎琛的工作人員,一襲簡單的白衣黑褲闖進黎琛的世界。

    他的目光是失焦的,卻在觸及那張寫滿擔憂的熟悉面孔時再度潸然淚下。

    宋如深自然知道如何利用自己這張臉的優勢,他彎下腰,虛攏住瑟瑟發抖的青年。

    就當他趁人之危好了。

    「沒事沒事,都過去了,都是假的,你做得很好,很棒。」

    輕柔的安慰像一抹和煦的春風,無孔不入,吹拂著泛起細密疼痛的傷口。

    然而久未癒合的傷口終將腐成爛肉,發爛發臭,單憑這股和煦的春風是沒有用的。

    只有鋒銳的刀,才能幹淨利落地削去他。

    黎琛任由宋如深抱著自己,他太累太痛了,已經壓榨不出哪怕一丁點的力氣推開臂力驚人的男人。

    在他閉上眼的剎那,兩道銳利如刀的視線射過來,明明隔著幾層人圈,黎琛愣是一眼認出了視線的主人。

    這是他需要的、鋒銳的刀嗎?

    一場殺青戲耗盡了黎琛的精氣神,與其說是戲,不如說是他和上輩子的徹底告別。

    而這些陸裴和宋如深是暫不知道的,他們都想陪著昏睡過去的黎琛,又都被薛承肆踢出了房門。

    影視城外有一條小吃街,中西混雜,包子餛飩、咖啡麵包、各類菜系、牛排紅酒等應有盡有。

    被趕出來的兩個人對視一眼,隨便找了家店面坐下。

    情人變情敵,說起來輕巧,其間發展真是狗血得要命,但有些事該談還是要談清楚。

    不明不白的十幾年,總該做個了斷,這既是對自己負責,也是對對方負責,更是對黎琛負責。

    陸裴等著宋如深先開口,儘管對感情遲鈍,但他也能看出來對方對黎琛的感情不簡單。

    一場戲,綁住了兩個人,也讓他成日裡提心弔膽。

    宋如深果然先開口了,但他卻扯起了另外一件事。

    「陸裴,我想聽你告訴我,你當初為什麼不跟我出國?」宋如深這輩子耿耿於懷的事情不多,這個算一件。

    他們當初是那樣好,儘管陸家百般不同意,但他們仍然願意克服千難萬險,想要走到一起的決心分毫未減。

    少年時的感情是熱烈的、誠摯的,卻也是衝動的、偏執的,宋如深想和陸裴出國,一成年就領結婚證,但後者顯然顧慮得比他更多。

    「如果你當年跟我一起出了國,我們是不是也不至於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宋如深自嘲一笑,儘管他現在不再愛陸裴了,可年少時的悸動忐忑、難過委屈仍然藏在記憶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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