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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以為仍然會失眠，但沒想到這次很快就睡了過去，黎琛甚至還做了一個夢。

    夢境光怪陸離，一會兒是小時候哥哥在狹小的茅屋裡教他識字看書，一會兒是瓢潑大雨中，他和哥哥站在院長爺爺的墓前，久久無話。

    然後是他在星光璀璨的舞台上接受越來越多、越來越高的獎項，哥哥微笑著坐在台下，臉上是欣慰的，眼底是複雜的。

    後來黎琛讀懂了，那是交織著愛與怕、飽含著喜歡與糾結的情愫，哥哥自然希望他越來越好，但也害怕他越來越好。

    因為那樣，他們就不再屬於彼此。

    不，哥哥至死都屬於他，但他不是。

    是他背叛了哥哥……

    夢境裡的畫面倏而一轉，連成一體的藍天碧海下，一道拖著長長尾煙的飛行物身影划過，直直墜落，跌進看似平靜的海面，激起一層又一層的滔天駭浪。

    巨大的失重感讓黎琛猛地驚醒，纖長卷密的睫毛刷過質地柔軟的眼罩，眼球與之相碰，一行淚毫無預兆地落下來，濡濕眼罩。

    身上似乎蓋了什麼東西，在他驚醒的剎那滑落，被一隻手按住，重新蓋回他的身上。

    黎琛讓眼淚默默流著，伸手去摘眼罩，聽見宋如深的聲音在身前響起。

    「做噩夢了嗎？」這句話說完，旁邊也坐下了一個人。

    質地冰涼柔軟的眼罩被滾燙的眼皮熨熱，又被黎琛拿在指尖□□把玩，他垂下眼，眼下兩道淚痕。

    宋如深輕嘆一口氣，驕矜的小傢伙，明明兩人差不了幾歲，卻總讓他油然而生一種保護欲。

    「可以去C區附近的海域查查嗎？」一直沉默不語的黎琛忽然抬頭，宋如深抽紙給他擦眼淚的動作一頓，沒有問他為什麼這麼要求，只點點頭應下。

    黎琛這才注意到對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襯衫，亞麻色的外套罩在了自己的身上，顯得略大些。

    「謝謝。」他將衣服拿下來還給宋如深，後者一手接過，另一手把餐巾紙往前遞了遞。

    黎琛擦掉眼淚，按按酸澀濕紅的眼角，心裡悶悶的。

    夢境的影響不小，他到現在還是恍惚的，甚至在睜眼的一瞬下意識地想要撲進宋如深的懷裡——那張臉太有蠱惑性了。

    兩人一時無話，黎琛沒有問宋如深什麼時候坐過來的，他只是懨懨地靠著椅背，指尖攥著濕透的紙，狀態的調整需要時間。

    趙蕊和郭涵暢過了會兒才回來，兩人手裡各捧著一杯熱飲，遞給坐在一起的黎琛和宋如深。

    「謝謝宋哥照看我們黎哥啦。」趙蕊為自己之前的拜託小聲道謝。

    她和小郭臨時有事不得不走開一會，黎哥現在的狀態又很讓人擔心，所以趙蕊才找上坐在另一邊的宋如深，沒想到對方意外的好說話。

    宋如深擺擺手：「沒事，不用謝的。」

    此時黎琛卻動了動，轉過頭看向他們，緩緩眨了眨眼，說：「你們誰的手機上有小遊戲嗎？單機的那種。」

    趙蕊和郭涵暢面面相覷，遊戲當然有，年輕人的手機上誰沒幾個遊戲呢，但他們玩的都是網遊，單機小遊戲還真沒有。

    不過現在飛機上都有WIFI，他們這段航路也很安全，聯網下個小遊戲沒問題，郭涵暢剛想這麼做就被黎琛喊停了。

    也許是受夢境影響，又或者是因為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種種，黎琛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脾氣太過反覆古怪。

    「如果沒有就算了吧。」他壓壓眉心，「不需要特意下。」

    一隻銀白色的薄款手機伸到眼前，握著它的手骨節修長勻稱，白皙細膩，是一雙保養很好的手，畢竟手的主人是知名鋼琴家。

    「玩我的吧。」宋如深笑笑，唇角弧度好看的過分，「不過只有數獨，應該挺有意思的。」

    黎琛眼前一花，有些畫面奇異地重合起來。

    那是他第一次上舞台前的候場，至於是什麼表演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應該很重要，因為他少有的、非常非常的緊張和焦慮。

    彼時哥哥就坐在他身邊給他打氣，明明看上去比他還要緊張。

    少年黎琛很喜歡逗他的哥哥，於是故意做出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啞著嗓子撒嬌：「哥，我真的好緊張，你給我玩玩你的手機好不好，說不定玩玩就能緩解焦慮情緒了。」

    其實兩者之間並沒有太大的關聯，以哥哥的聰明怎麼會猜不到呢？

    但是啊，哥哥那時候比他還要擔心，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遞過來，侷促地摸摸鼻子，有幾分不好意思：「哥哥手機上只有單機遊戲，數獨可以嗎？應該挺有意思的。」

    少年黎琛怔然，玩手機只是藉口，他想看看哥哥最近到底瞞了他什么小秘密，他們是彼此唯一的「親人」，怎麼能有小秘密呢？

    可是那天下午，他拿到手機後卻什麼都沒翻，認認真真地闖過一關又一關的數獨。

    「琛琛好厲害……」

    「小琛好厲害……」

    兩道聲音重疊響起，一道來自記憶深處，一道來自耳邊，黎琛不可置信地偏過頭，和一雙偏茶色的瞳孔對上。

    有什麼轟轟然碾過，將虛無廢墟碾成一片荒地，種子落下，春雨澆下，於是長出芽來。

    「你……叫我什麼？」尚未乾的眼眶重新潤濕，黎琛張開唇，機械似的問。

    宋如深以為黎琛不喜歡自己這麼稱呼他，略有些尷尬地摸鼻子解釋道：「你既然叫我如深，我想我也換個稱呼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