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PARTⅠ
2023-08-22 16:54:00 作者: 千尋
新專輯mv要在義大利進行拍攝,一大早保姆車就來到樓下,等著接賀問晴到機場,他還沒整理好,羅姐在客廳里和淽瀟閒話家常。
碰面好幾次,兩個人已經很熟。
羅姐說:「你哥哥不反對你走同行,如果有意願的話,羅姐親自帶你勇闖演藝圈。」
她有一雙火眼金睛,被她相中的人一定會大紅大紫,當初她就相中瑀希的妹婿吳衛,三番兩次打電話給他,想親自為他規劃演藝生涯,沒想到中途被一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給搶走合約,那個說不出口的悶吶,悶得她好幾天吃不下飯。
這次新聞炒得火熱,基於賀問晴保護淽瀟的立場,她露臉的機會並不多,就算露臉,應付主持人問題的多是賀問晴,但不太說話的淽瀟很有觀眾緣,才短短几天,粉絲團里便累積幾十萬粉絲,如果她正式出道還得了。
面對羅姐的話,淽瀟失笑,什麼人做什麼事,她一無才華、二無演技、三無美色,雖然可以靠這次的事件抓住觀眾的同情心,但時間一久,很快就會被人拆底,到時成不了氣候還拖累哥哥,就真是得不償失。
「不行啦,我在鏡頭前面會偈促不安,我還是乖乖在家裡當米蟲,讓我哥哥養比較好。不過羅姐,我爸爸留下來的曲子可以用嗎?」
比起自己的出道,她更在乎這個,如果哥哥能唱爸爸作的歌曲,那就是父子合作的專輯,但願,透過歌曲能減低哥哥對爸爸的怨恨。
「說到這個,你爸爸真是天才,我敢打包票,那些曲子會大紅。當初認妹妹的新聞炒出來,知道陸啟為過世的消息,就有不少人回去翻唱你爸的老歌,還有選秀節目以你爸爸為題,做為選唱曲。
「公司那邊已經留下幾首適合阿肇的歌,其他的正在尋找歌手,對了,上次你提議的事我轉給經理了,經理同意把那首『搖籃曲』放在這次的專輯裡面。」
聽見這個消息,淽瀟有些興奮。
從老公寓回來的那個晚上,她聽見大哥在陽台,拿著爸爸的譜、低聲吟唱。這首歌是父親對孩子唱的搖籃曲,歌詞裡敘述一個忙碌的父親,每天回到家裡,只能看見搖籃里孩子沉睡的身影。他輕輕在孩子耳邊唱歌,一個恍惚間,孩子長大了,他錯過孩子的童年、少年……每個需要父親的階段,他看著孩子眼底的陌生,心碎。
它描寫了父親對於自己缺席的遺憾及歉意。
「mv是哥哥拍的嗎?」
「他不肯啊,公司只好找偶像劇的男女明星來拍,他只負責唱,不過mv裡面還是會出現一些阿肇的鏡頭。你爸的創作能量很驚人,我不懂,為什麼他不肯把它們拿出來賣。」陸啟為有過低潮期,但那之後的作品更勝過去顛峯。
是世態炎涼吧,他有他的驕傲,寧可躲在小酒吧唱歌,也不願意求助昔日老友,教人知道他的落魄,否則怎會死得無聲無息。
爸爸是個音樂天才,卻也是個不對愛情負責任的天才,媽媽、賀阿姨都因為他而受傷,淽瀟能夠理解哥哥,爸爸的行徑確實讓人難釋懷,至於她……是太渴望父愛了,才會在心底為父親畫出完美身影。
間話時,瑀希笑道:「真是矛盾。你母親把你父親形容成十惡不赦的惡魔,你卻把他想像成完人,而賀阿姨拚命想在阿肇心裡留下一個美好的父親形象,他卻對父親滿心怨懟。」
「這可以分兩個層面來想。」她試著當心理學家。
「哪兩個?」
「第一:我媽不疼我,所以她越討厭的人我越愛;而賀阿姨太愛哥哥,所以哥哥無法不怨恨齡欠賀阿姨的人。」
「換言之,敵人的敵人是朋友,而朋友的敵人是敵人?」
「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勸慰失戀的朋友,千萬不能說對方的好話,而要把對方罵成狗屎。我媽罵我爸,是卯足了勁兒的,也許我心裡對爸爸多少有些不滿,但那份怒恨,全被媽的惡言惡語給清除掉。」
「我認為你和你哥對父親的觀感,用幾個字就足以解釋——同性相吸、異性相斥。」
自從去過公寓後,瑀希幾乎每天出現,淽瀟不知道他怎麼
..
會突然變得那麼閒,不過,她喜歡他上門作客,喜歡這樣子你一言、我一語,說著聽起來有道理,其實沒有意義的話,但兩人卻越說越起勁。
淽瀟什麼事都告訴他,好的壞的、開心的無聊的通通講,尤其是每參加完一次家聚,就有數不清的談資。
她說:「我想不出來,當初為什麼會喜歡孫易安?!」
他一針下去,血珠子又冒出來。「年幼無知。」
她瞪他一眼,接著說:「我和他的性格完全不同,居然能交往三年,我好佩服自己也佩服他。」
「不必太佩服,你怎麼知道戴淽艾不是他的第一次出軌?過去三年,說不定他有備胎無數,只是她們比戴浞艾聰明,沒讓孫易安搞大肚子。」他又拿起針,順順噹噹往她心頭紮下去,上輩子,他肯定是中國古代名醫。
「他說他對我有恐懼,因為我經常逼他和我一起計劃未來。」這回瑀希剛亮出蠍尾針,淽瀟立刻用掌心堵上他的嘴。「別說了,我知道自己是所有男人都難以忍受的女強人。」
瑀希拉開她的手,笑道:「不對,我要說:有的人天生是蝗蟲,飛到哪兒吃到哪兒,你非要逼他當勤勞的蜜蜂,他不怕你才怪。」
她嘆氣,也對!他家爹娘那幾千畝田,夠他啃上一輩子,他幹麼學窮戶,擔心儲糧過冬的事?
每次說不贏瑀希的時候,淽瀟就會問:「醫生不是一種很忙的職業嗎?」
「對啊。」他回答得理所當然,然後語臉帶驕傲地接話,「除非他們有個院長爸爸,否則高所得、高工時,是理所當然的事。」
他當然不會告訴瀟瀟,自己的特權有多令人眼紅,更不會告訴她,自己在每個晚上怎樣向爸爸匯報「追妻戰果」。
「阿肇出來了!」羅姐輕喊一聲。
淽瀟連忙跳起來,把桌上的紙袋遞給哥哥。「我知道你沒時間吃早餐,但是早餐很重要,你上車的時候抓緊時間吃一點吧。」
賀問晴接過紙袋,親昵地揉揉她的頭,說:「我會吃的,你別擔心。瑀希說這幾天特休,要過來接你到外婆家住幾天,行李準備好了沒?」
「嗯,我是管家婆,連冰箱裡的東西都打包好了。」
「好好玩,有時間就發line給我,我會回的。」
「知道,哥哥不必擔心我,好好工作、努力賺錢吧!」
淽瀟把哥哥送到大門口,等到電梯門關起她才回到屋裡,屋裡有一張牆貼著哥哥的巨型照片,她兩手橫胸、欣賞著牆上的男人,微笑,「巨星真是要有特質的。」
想起孫易安,她超想跟他說:別鬧了,你這種歌喉,還是去ktv轉轉就好!
轉進房間,把行李拉到客廳,淽瀟提醒自己,出門時別忘記把冰箱裡的東西帶出去。電話鈴聲響起,淽瀟放下行李,走到桌邊接起手機。
「媽,我是瀟瀟、有事嗎?」
「叔叔下個星期五過生日,你可以回來一趟嗎?」
「可以啊,叔叔喜歡什麼,我帶回去。」
「你叔叔什麼時候喜歡過什麼?他只喜歡孩子們喜歡的。」
這是實話,他的生命里最重要的是家人。
淽瀟笑說:「不對,叔叔喜歡媽媽。」
電話那頭消音了好一會兒,薛珊珊才緩聲說:「對啊,我就是靠他的喜歡,才敢肆無忌憚做錯事。瀟瀟,艾艾告訴我,你最近好像和一個男人走得很近,我知道自己沒有權利對你說這種話,但是我不能不提醒你,挑人要仔細,千萬別像媽媽這樣,被愛情迷昏頭。」
「媽,你愛過我的親生爸爸嗎?」
她又問出一陣停頓,薛珊珊幽幽回答,「不是每個人都需要愛情的,與其選擇你愛的男人,不如選擇適合你的男人,這是我能夠給你的忠告。」
媽媽不肯正面回答她的問題。淽瀟又問:「那麼你還恨他嗎?」
「如果是你,你能不恨?」
有多愛就有多恨、有多少期待就有多少失落,那份愛情帶給她的幸福稀微,卻造成她一輩子磨滅不掉的污點與傷害。
淽瀟咬唇輕道:「媽媽,你別再恨他,他已經死了,五十六歲、死於肝癌。
」
她知道,為了保護媽媽,「賀肇認妹妹」的新聞炒到「已逝創作人陸啟為」之前,叔叔便封鎖所有相關消息,他們家的電視壞掉了,報紙不訂了,叔叔分別打電話給大姐萱萱和艾艾,不准透露任何有關陸啟為的事情。
薛珊珊很配合,她是鴕鳥,樂意躲在戴立洋的安全罩里,不聽不看,安安順順過日子。所以她始終不知道陸啟為已經不在人間,乍聞消息,她發不出半點聲音。
他就這樣死了?他還那麼年輕!她幻想過某日聽到他的壞消息,自己會微笑得意、會刻薄地說一句「作惡多端」這類的風涼話。可是,沒有、她無法,她的腦子一片混亂,心裡頭茫茫然地、有說不出口的難受,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只覺得心被誰凌遲了。
鈍鈍的痛,一下追著一下、無止無盡……
許久聽不到薛珊珊的聲音,淽瀟喚她一聲,「媽?」
「……」仍是無聲。
「媽,停止自責吧,你沒有錯,錯的人是爸爸,你不能把他的罪惡背負在自己肩上,這對你不公平。
你是個好女人,叔叔知道,所以他愛你、包容你,可是你不快樂,叔叔就無法快樂了,為叔叔著想,你放下一切、寬餚自己,好嗎?」
這是母女第一次談心,淽瀟不確定自己做的對不對,但身為女兒,她必須為母親做這件事。
然後電話那頭傳來一聲長嘆。
「謝謝你瀟瀟。別擔心我,沒事的,下星期五晚上回來一趟吧,帶個蛋糕回來。」
母親匆匆掛掉電話,但瀟瀟聽見母親聲音裡面的哽咽,所以還是愛著的?是啊,要不是愛太多、恨怎會無法褪色?
苦笑,若以這個道理推論下去,是不是她對孫易安無愛,才會一轉念便鬆了手,才會再次面對,無怨無恨?
電鈴響起,瑀希到了,她拍拍自己的臉,先進廚房拿出裡頭的食物,再轉身拿起行李。打開門,迎向她的,是一張明媚了春天的天使笑顏。
兩人並肩坐在台階上,夜晚的星星和記憶中一樣燦亮,淽瀟坐在他身旁,熟悉的溫暖、熟悉的氣息,熟悉得好像他們一直坐在這裡、從未離去。
兩人還是無話不談,瑀希還是一針見血、不轉彎。
她埋怨,「你說話老是這樣,違反你天使的外表形象。」
他沒說話,心裡卻是笑不停。
他不對旁人那樣的,只是對她半點假話不肯講、半點虛偽不肯表現,她像是個宣洩口,天使心裡的惡魔念頭唯一可以前往的地方。
但他說:「對你講實話,是讓你腦筋清醒一點,不要再陷入孫易安魔障。」她不滿,「我什麼時候陷入孫易安魔障了?」
「如果沒陷入,怎麼會喜歡上那種男人,還和他交往那麼多年?」
他只是隨口問,她卻回答得很認真。
「第一:自卑,總覺得自己不夠好,覺得有那樣的男人追就很不錯了,沒道理再挑挑揀揀。第二:孫爸爸、孫媽媽對我超好,我想搶走他的爸媽。第三:你不能否認,他長相不差,當年是是我們系裡的王子。最後一點是你說的——年幼無知。」
他翻白眼。「你讀的是什麼學校,長那樣還能當上王子?」
「亂講,他還不錯啊。」
「哪裡不錯,頭太大、腿太短、個子太矮、腦袋不靈光……全身上下一無是處。」
淽瀟瞥他一眼,「你很外貌協會哦,所以你才挑rose當女朋友嗎?!」
提起rose,有鑑於鼎鼎大名的賀肇在身邊卻一無所知的前車之鑑,淽瀟特地上網google,把瑀希前女友所有新聞查看一遍,最新的新聞恰好發生在這兩天。
她回台灣了,據說是因為在好萊塢的發展沒有想像中的好,並且她想回到熟悉的故鄉療愈情傷,沒錯,她和富二代分手了,據說富二代會對女人拳腳相向,而她被打怕。
男人啊,沒交往過,是桃是李誰知道。
瑀希搖頭,回答,「和她交往,是因為覺得我們是同一類人。」
「同一類人?!」
「我們都是戴著面具過日子的人。她性格急躁易怒,卻在鏡頭底下
扮演柔美公主,而我滿肚子壞水,所有人卻都以為我是天使。」
連鬼都這樣說他,害得他時不時想回頭看看,自己後背上有沒有長出一對翅膀。
「以前我覺得自己堅強又能幹,簡直就是菁英人士的代表,後來離開家裡,被哥哥護在羽翼下,什麼事都不做,每天清晨醒來,不必再打開萬用手冊,計劃要先做什麼、後做什麼,突然間覺得好幸福,原來我根本不是自以為的菁英人士,我的本質更像米蟲,只是生活逼得我不得不。」
「你想說服我,我戴上面具是因為不得不?」
「不是嗎?」
瑀希想了想、搖搖頭。「並不,我樂在其中。」
他的回答讓她無言了,虧她還想說詞來安慰他,淽瀟發誓,以後她要是再覺得他是天使,她就是眼睛瞎掉,可是……偏過頭,月光在他身上投下一層柔和光暈,這樣的他看起來真的很天使。
突然,他的手臂一攬,將她納入懷裡。
淽瀟受驚,這是很親密的動作,他們只是朋友而已,怎麼可以……心亂跳一通、臉微紅,她感謝起今夜的月光不夠明亮。
不過在當鬼的時候,她連人家的被窩都鑽過了,這算什麼?何況他們不只是朋友,還是很好的朋友,念頭一轉,心裡卡的那關就過去,緊繃的身子變得柔軟,她找到最舒服的姿勢靠近去。
瑀希輕扯唇角,一陣滿意,他感覺到那一瞬間的僵硬以及接下來的柔軟。她會慢慢習慣自己的,他想。
他不是個急躁男人,他比較習慣溫水煮青蛙,煮到她發覺已經跳不出鍋子後,便會安安心心待著,待在他身邊、待在他的生命里。
他把手邊的玻璃杯交給她,她拿起來喝一口,是記憶里的那股甜香。
「我以為你喜歡吃甜,所以愛上桂花釀,後來才曉得你不喜歡甜飲。」他隨口扯來一句話。
瀟瀟泡得很淡、淡到幾乎喝不到甜味,只聞得到桂花香,和張鈺湘泡的不一樣,所以不愛甜飲的自已,很快地跟著愛上桂花釀雋永的香。
「你怎麼知道我不喜歡甜食?」
他沒回答,只是猛笑。
那天,星巴克里她沒喝完的咖啡,他喝了,是他經常點的美式無糖無奶黑咖啡。
「載阿問去接你那天,我本來有個禮物想給你,後來忘了。」他轉移話題。「為什麼忘記?哦哦,因為我爸爸和賀阿姨出現?」
她的邏輯異於常人,通常女人在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問「真的嗎?你想送我什麼禮物」才對?
不過,很好,他喜歡,因為他的遲疑也不是常人能推測的。
「對,我送阿問過去時,他們已經在車上。」
並且陸啟為在瑀希用目光恐嚇孫易安同時,適時地在他耳邊吹一口隂氣,瑀希看到孫易安全身冒出雞皮疙瘩。
淽瀟點點頭,拿著杯子喝一口桂花釀。她想接著問:你要送我什麼?
但這時瑀希的手機震動,打開,是阿問的line,他問:成了沒?
他無奈的回上一句:你不吵的話就成事了。
「誰的line?」
「阿問的,他問你好不好?!」
「我發覺我哥比歐巴桑更嘮叨。」
「那是因為他疼你。」瑀希有點懊惱,話題又被岔開,他正想著怎麼再把話題拉回去。
但隔壁阿秋嬸出現了,她老遠就拉開嗓門大喊,「鄭醫生,你回來了哦!」聽見她的聲音,淽瀟直覺把杯子放在地上,而瑀希直覺伸手去接杯子。
直到阿秋嬸上上下下打量淽瀟,笑問:「你是瀟瀟嗎?我是你外婆的鄰居啦!」
兩人互望對方一眼,同時放聲大笑,笑得阿秋嬸莫名其妙。
對啊,她早就不是一縷魂魄,而是有實體、有肉身的正常人,不會再度發生飄浮玻璃杯事件。
淽瀟站起來,走到阿秋嬸面前。「阿秋嬸好,好久不見,您的身體好嗎?」
「都好、都好!」她拉起淽瀟的手,上下打量後笑道:「哎喲,女大十八變、我們瀟瀟變成大美女了。」
「謝謝阿秋嬸。」
「你外婆有沒有告訴你,她把房子租給鄭醫生?如果你沒有地方住,
我那裡有空房間,記不記得你阿強哥哥?他到大陸去工作,房間剛好空下來。」
「謝謝阿秋嬸。不必了,外婆給我留一個房間沒租出去。」
「那就好。」
「阿秋嬸,要不要裡面坐?」瑀希客套。
「不必,我是過來看看鄭醫生在不在的啦,有個大美女跑到我們家問鄭醫生,我跟她說鄭醫生好久沒回來,也不知道在不在家。鄭醫生在家就太好了,我馬上去把她帶來。」
淽瀟和瑀希互望一眼,大美女?是張鈺湘嗎?她知道這裡的啊,怎麼沒直接過來?難道是他們出去散步錯過了?
「阿秋嬸,我和你過去看看。」瑀希說。
「也好,我們一起回去。」
「瀟瀟,我帶鑰匙出去,你不必等門,已經累了一天,早點睡吧!」
「好。」淽瀟笑著應好,卻在兩人離開後,肩膀瞬間垮下。
是張鈺湘吧?肯定是她,正在交往的兩個人,總是難分難捨。
她洗澡、吹頭髮、鋪睡榻,把所有事情全都做好,還是沒有半點睡意。
拿起手機line哥哥,告訴他一切安好,然後屋前屋後走一趟,門戶看一遍……所有她想的到的事都完成,她還是不想睡覺。
坐在客廳里,幾十個頻道被她換來換去,心裡越來越煩躁,亂七八糟的念頭不斷跳出來張揚,搞得她心神不寧。
張鈺湘來做什麼?叫他回家嗎?鄭伯父、鄭伯母已經著手安排兩人的婚事對吧,她出院的時候,兩人出雙入對;上次咖啡廳碰面,他們論及婚嫁,這陣子肯定更加發展神速了吧。
啪的一聲,她把遙控器摔在桌面上,抓起抱枕狠揍兩下,還想把它往牆上丟的時候,她突然想起來,自己在不滿意什麼?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張鈺湘是鄭家長輩看上、鄭瑀華掛保證的,明明就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身為好朋友,她應該祝福才對啊!不、祝福還不夠,也許還應該給一些中肯建議,這才是身為朋友的責任與義務。
沒錯,就應該這樣做。
閉上眼睛,緩吸氣、緩吐氣,吸吐之間,她努力緩解自己莫名其妙的焦躁。
門外,一陣窸窣聲傳來,她停下動作走到門邊,就著月色,隱隱約約看見璃希帶著一個女人進門。
他們進屋,淽瀟這才發現那個女人並不是張鈺湘,而是rose。
「這麼晚了,你還沒睡?」瑀希發現發呆的淽瀟。
「就要睡了,剛好你回來,這位小姐是……」她明知故問。
「你好,我是rose,如果你有看時尚雜誌習慣的話,應該會認識我。」她落落大方地朝淽瀟伸出手。
淽瀟點點頭,和對方握手。
「瀟瀟,今天晚上,rose可不可以跟你睡一個房間?」
「可以啊,我去幫你找新的盥洗用具,至於衣服……我的衣服,rose小姐恐怕穿不下。」
目測身高,她大概將近一百八,穿上高跟鞋和瑀希差不多高,就算再瘦,光是骨架都會把她的衣服給撐破。
「不必麻煩,我習慣穿瑀希的襯衫當睡衣。」兩句話,暗示了兩人之間的親密過往。她笑著朝淽瀟勾一眼,這趟有個重要任務——重溫舊夢,把舊時情懷變成現在進行式。
淽瀟有沒有被挑釁了?當然有!
胸口悶悶的,肚子裡有簇小火焰在裡面亂跳,但淽瀟提醒自己,要著急的人是張鈺湘,和她沒關係,rose弄錯了擺譜對象。
瑀希也瞥向淽瀟,心裡很滿意,她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卻不曉得醋勁表現得明白,明白到rose悄悄地用食指磨起大拇指,那是她的備戰動作,交往五年,他曉得她所有小動作。
淽瀟敷衍兩句,轉身進屋去尋找盥洗用品,她把東西放進浴室里,然後頭也不回地進房間。
rose看著她的背影,沖瑀希笑問:「你確定她是你的女朋友?」
「這種事還需要確定?」
「她這麼沒有危機意識,把我們單獨留在這裡,不怕我們死灰復燃?」
「道是我最滿意她的一點——她對我有足夠的信心。」
「是信心還是不上心?
」
「rose,你以為我會因為幾句挑釁言語,就質疑自己和瀟瀟的感情?」
他似笑非笑回望她,從阿秋播家裡走出來,他就明白告訴rose,自己已經有新女朋友,她不死心硬要跟過來看看,他表明不方便,她卻說:「最後一班公車已經走了,我無法離開。」
這就是她,從來都聽不進別人的想法。
rose望向他,心裡有答案——他當然不會輕易被挑釁。他懂她,同樣地,她也明白他,rose很清楚瑀希有多堅定,但即便如此,她也沒有卻步的意思,他們之間的戰爭,經常是意志力的拉鋸。
訕訕地,她挑起另一個話頭。「退步了哦,挑女朋友的眼光。」
「這麼說,是認為她比不上你?」
「不是嗎?任何明眼男人都會選擇我、不會選擇她。」
「為什麼?」
「我知道她,『賀肇認妹妹』的新聞炒得火熱,但我在演藝圈混得夠久,很清楚這種紅不會延燒太久,了不起三、五個月吧,她將會自動消失在觀眾眼裡。」
「你怎麼知道她想走演藝圈?」
「不想走,幹麼大張旗鼓炒新聞?」
瑀希微笑,這就是她的盲點了,她經常是這樣子的,用自己的想法去忖度他人。「她確實沒這個打算,賀肇的經紀人邀請她好幾次,她都回絕了。」
「為什麼?」她不相信,有這樣的捷徑還不走?要知道,社會上有多少人奢望她的幸運。
「因為她是聰明人。」聰明得沒被五光十色的光芒眩了雙眼。
淽瀟說過:「我還是會找個工作,企劃是我的專長,我不想丟掉。」她比誰都清楚自己的本質特色。
「如果她不想走演藝圈,你為什麼要和她交往?」
這下子輪到瑀希反問了。「你為什麼認定我只想和演藝圈的女人交往?」
「不是嗎?你不是只和最亮眼、最優秀的女人交往?」他自負,他只挑選珍珠不要貝殼。
「不。你猜錯了,又或者說,你從來沒有了解過我。」真可惜,還以為她懂他,原來只是自己的臆測。
rose垂下眉,再抬眼時,她舔了舔紅潤的雙唇,另闢戰場。「如果像你說的那樣,也許我應該多花點時間在你身上,再多了解你一點。」
真是自信的女人啊,當初他欣賞的就是她的自信,沒想到現在卻要因為她的自信而困擾。
瑀希搖頭。「rose,放手吧,我無法和你回到過去了。」
曾經,他有過和她走一輩子的想法,但這個想法被她背叛,他是個記仇的男人,他不擅長原諒,尤其是感情出軌——分手前,她已和富二代搭上線。
rose與他四目相對,他溫和的眼裡帶著堅定,但她是個剛毅女人,否則無法在這個圈子裡混出名堂。
她絕對不會輕易退縮!
「瑀希,我沒有要回去,我會和你共創新未來。」
瑀希苦笑,「你向來都不輕言放棄嗎?」
「如果我是那麼容易放棄的女人,我現在就不會有這個成績。」
「既然如此,為什麼輕易放掉富二代?!」
「因為我看清楚了,他不是我想像中的男人,你、鄭瑀希才是!」她講得簡潔有力、清晰篤定。
他該感激她的賞識?
心底微嘆,嘴上卻不再強硬拒絕,如同她所說的,她不是個輕易放棄的女人,而他越是反應激烈便越會激起她的征服慾望,在古代她會是個上山打虎的巾幗英雄,但現代……
除非她不要,否則沒有男人能夠從她手下安然逃脫。
額角隱隱作痛,但他依然一副雲淡風輕,比起瀟瀟,他的演技好上幾個等級。
「別說了,已經很晚,先睡吧,有話明天再講。」
他需要時間籌劃,如何讓她理所當然死心。
轉身回房,拿起手機撥出號碼。「爸,是我……」
***
淽瀟受不了rose無止無盡的挑釁。
rose假裝不知道淽瀟是瑀希認定的現任女友,假裝他們之間只是房東房客,夜裡,她不斷地告訴淽瀟他們兩人之間的過去情史,時不時發出甜膩的笑聲問:「你想不到,瑀希是個這麼,浪漫的人吧!」
淽瀟無言,額間黑線浮過一遍又一遍。
幸好rose趕一天的飛機、累了,自認為已經在淽瀟心裡埋下足夠的懷疑種子,於是安心入睡。聽見她呼吸漸穩,淽瀟輕手輕腳抱著枕頭進客廳,身子一橫,躺在沙發上,把自己蜷成一隻蝦。
她發誓,自己需要獨處的理由,絕對不是因為要沉激rose和瑀希的情史,她只是對無聊的偶像劇故事不耐煩。
她發誓,自己沒有嫉妒吃醋、沒有生氣發怒,她只是覺得rose再緬懷過去也是吃太飽,人家都要和張鈺湘組織醫生世家了。
她發誓,她對rose只有憐惘,只是不耐煩,沒有其他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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