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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章 決戰(下)

2023-09-28 10:24:42 作者: 陌上山林
    冷仁愽站在漠北人群中,眼睜睜看著穆非卿的長劍刺過來,殺敵的動作一瞬間僵住了。

    「那木愽,小心!」旁邊的塔木看冷仁愽分神,沖他大喊。

    「殿下,不可!」雲尊眾人齊喊!

    只見穆非卿整個人騰飛起來,腳尖點在前排士兵的長矛杆上,借力撲過去,鋒利的長劍直刺冷仁愽的喉嚨。

    四目相對,電火雷擊,時間似乎在這一刻靜止了。

    穆非卿的眼睛冷如寒霜,冷仁愽的眼神驚慌中帶著無措,還有一絲無奈。

    鋒利的劍尖只離冷仁愽的喉嚨一寸,穆非卿卻突然在空中迴轉身,整個人翻落在冷仁愽一米開外,一劍刺破了旁邊一個漠北大漢的喉嚨,冰冷的雙眼飛快的睨了冷仁愽一眼,穆非卿抿著嘴,一劍又一劍,快又狠!

    一連著把冷仁愽身邊的漠北大漢喉嚨全給刺穿了。

    電光火石之間,四五個漠北大漢的喉嚨被割破,刺穿,咕嚕嚕冒著熱乎乎的鮮血,伸手去捂,卻怎麼都捂不住,連叫喊都發不出來,扯開喉嚨一叫,就有冰涼的夜風從喉嚨的破洞鑽進去。

    穆楚寒殺人,喜歡一劍穿心,扭動劍身,無情冷血的絞碎敵人的心臟。

    百里破風殺人,喜歡割喉,讓人叫都叫不出來。因為他修佛,修的殺生佛,不喜聽到這種臨死前的鬼哭狼嚎。

    穆非卿跟著百里破風學武,骨子裡流著穆楚寒的血,結合了兩人的特點,割喉的瞬間也習慣性的飛快轉動劍柄,徹底絞碎敵人的喉管。

    除了青崖和冷仁愽,在場的不管是漠北人還是雲尊人都沒見過這種殺人的方法,只覺得後背發麻。

    加上穆非卿一張精緻雪白的小臉,俊美不似凡人,和他心狠手辣的勁頭,想成鮮明的對比,讓人不寒而慄。

    他年紀小,身量修長,一席紅衣,身法鬼魅的跳動在漠北人群中,一劍又一劍的刺破漠北人的喉嚨,絞碎他們的喉管,不殺別人,專門殺冷仁愽身邊的人。

    那麼明顯的挑釁,傻子才看不出來。

    塔木之前看穆非卿的劍朝冷仁愽刺來,就飛跑過來。他緊緊挨著冷仁愽,看著面前的一團血紅身影,他如今有些相信那木愽之前說的話了。

    這個雲尊太子的身手,不是他們能比得過的!

    世上怎會這樣的人,怎會有這般精妙殘忍的招數!

    冷仁愽定定的站在原地,看著穆非卿將他身邊的族人全數殺盡,握著大刀的手緊了又緊,手背青筋突出。

    一開始漠北這邊,老西王爺的部下,那些效忠冷仁愽阿爸的部下還叫嚷著讓人衝上去宰殺穆非卿,因為漠北人被堵在狹小的巷子裡,施展不開,每次只能衝上去兩三個人,都被穆非卿一劍殺死!

    這個一身紅衣的少年就如地獄裡來的惡鬼,手提一把滴血長劍,雙眼森冷如骨,下手狠戾,血腥殘忍!

    西王爺不願士兵為了冷仁愽去送死,便喊住了要衝上去幫忙的漠北人。

    一時間,漠北人停了動作。

    穆非卿見沒人再湧上來,站在雲尊一排長矛士兵最前面,伸手舉起血跡斑斑的長劍指向冷仁愽,薄唇冷冷吐出幾個字,問:

    「愽,你可滿意?」

    冷仁愽能從穆非卿冰冷的雙眼中感覺到他深深的恨意。

    他挪動腳步朝穆非卿走去,塔木拉住他的胳膊:「那沐愽,你別去,他會殺了你的。」

    冷仁愽拉開塔木的手,繼續朝穆非卿走去。

    漠北和雲尊的人都看著。

    氣氛異常緊張,整個巷子突然安靜下來。

    冷仁愽走到穆非卿面前,距離他半尺的地方停了下來。

    能聞到彼此身上的濃濃血腥味。

    穆非卿的劍擦過冷仁愽耳下的辮子穿過去。

    冷仁愽手握的大刀拖在地上,低聲說:「非卿,對不起,我不能不管我的族人。」

    穆非卿冰冷道:「你既然選擇了要與我為敵,我說過,若在戰場上相見,絕不手下留情!你可記得?」

    冷仁愽抬頭,盯著穆非卿的眼睛:「非卿,我記得!但,對不起!」

    冷仁愽俊朗的臉上浮現出痛苦、糾結、內疚,這種神色刺痛了穆非卿的心,他忽而勾起唇笑了。

    穆非卿往前跨了一步,整個人幾乎貼到冷仁愽身上,一手搭在冷仁愽肩膀上,兩人姿勢看起來說不出的親密。

    他笑著在冷仁愽耳邊說,聲音就如以往一樣帶著任性:「小愽愽啊,可是人家如今發覺,殺了你似乎都不能解恨。你不是在乎你的族人嗎?為了他們與人家說好的約定都毀了,人家就要在你面前,將你所有的族人全部殺光,你說好不好?」

    「非卿!」冷仁愽整個身體僵硬了。

    「這樣,小愽愽,是不是更為痛苦?」

    「你……」

    「別著急,小愽愽,我們慢慢來,慢慢品嘗絕望和痛苦。」

    說完,穆非卿突然退開,腳下用力,整個人騰飛起來,躍回了雲尊那邊,重新坐到蒼雲馬背上,穆非卿下令:

    「殺,將這群人夠給本太子殺死,但,別傷了冷裨將。」

    冷仁愽知道穆非卿下這樣的命令是為了報復自己,折磨自己,要自己眼睜睜看著族人一個個死在面前。

    但這樣的命令對漠北來說,就誤會大了。

    他們都不知道剛剛穆非卿攬著冷仁愽的肩膀說了什麼,只是看見兩人動作親密,而後那個太子就下了這樣的命令,可不是表示冷仁愽是雲尊派來的奸細?

    這下,就連一直護著冷仁愽的那些舊部下看他都帶了懷疑的目光。

    塔木氣得一拳朝冷仁愽揮打過去,冷仁愽感覺到危險本能的躲開了,塔木身上掛了彩,一張臉被鮮血抹花,小辮子也毛毛躁躁的,咬著牙罵:

    「那木愽,你還敢說你不是叛徒?」

    「剛剛那個狗太子和你說了什麼?不然他為什麼不殺你,他為什麼要下那樣的命令,你也不殺他,我就知道你早就和他勾結好了!」

    「枉我那麼信任你,呸!」

    冷仁愽躲開塔木的進攻,喊:「塔木,我沒有,我沒有!」

    「我才不信,那木愽,你是不是知道那個狗太子在這兒等著我們,所以才引我們到這裡來?讓我們來送死?是不是?」

    說道最後,塔木幾乎狂暴的吼了起來,一邊吼,一邊流著滾燙的眼淚,眼淚混著他臉上的鮮血,看起來很是可笑。

    冷仁愽卻笑不出來!

    西王爺走過來,一把將邊哭邊吼的塔木拉開了,冷冷的瞟了一眼冷仁愽,什麼話都沒說。

    周圍所有的漠北人盯著冷仁愽,懷疑,猜忌,憤恨。

    冷仁愽緊緊抿著唇,倔強的站在原地,看起來如此悲壯,孤獨,就如被全世界拋棄了一般。

    穆非卿居高臨下,冷冷的看著那個身影。

    雲尊這邊已經開始主動出擊,他們占據了有利的地理位置,將這一隊逃命的漠北人殺了一半,再這樣下去,漠北人沒被火器炸死,也要全部交代在這兒。

    西王爺感覺到敵眾我寡,已經和南王爺和北王爺他們分散開來,更加不好突圍,便想著撤回去。

    當年羌國出現的火器著實震驚了世人,漠北也有所耳聞,可惜後來羌國那門火器被大朔搶了去,但製造火器的工匠卻一無所蹤。

    這讓垂涎火器的漠北人也會只能泱泱作罷。

    但老西王爺是個執著的人,雖表面作罷,心裡卻一直惦記著,親自派了人喬裝打扮混去羌國,打聽了火器的一些事。

    西王爺記起這火器的炮彈雖威力大,但也不是那麼容易創造的,過了這麼久了,或許內城的火器炮彈已經所剩不多了,這樣他們三家聯合起來,拼上一拼也不是沒有機會突圍出去。

    被這狹窄的巷道束縛住,根本無法施展拳腳,只能被雲尊人殺死。

    「眾人聽令,撤,往內城撤!」

    雲尊人看著漠北人返身又往內城逃去,並沒有追擊。

    領軍明白,若是他們雲尊進去狹小的巷道,就會失去有利的地形,不是身強體壯漠北人的對手。

    且驃騎大將軍的命令,便是讓他們守在此處,不讓任何一個漠北人逃脫。

    穆非卿見了,勒住馬韁,駕了一聲,從後面繞去了內城。

    冷仁愽硬著頭皮,一言不發也跟著漠北人一起往內城跑去。

    他其實一早就預感到漠北會敗,可他又無法說通四叔,漠北和雲尊必有一場惡戰。

    左不能去,右不能達。

    誰又知道他心裡的苦痛。

    留在雲尊做裨將軍,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做到,將刀劍對向漠北,漠北可是他的家啊!他若以裨將軍的身份上戰場,要殺的可是他的族人啊!

    看若回去漠北,他還是要上戰場。

    面對的,卻是非卿,只能和非卿兵劍相向了嗎?

    雖穆非卿不說,但冷仁愽知道,他為了從皇帝手中救下自己這條命,為了給自己爭取到五日之期,付出了多少,最後竟然是以他的死來逼自己答應。

    他做這一切,全都是為了救自己的命啊!

    自己又怎能辜負他?

    可自己,又怎能辜負阿爺,阿爸,還有整個漠北啊?

    唯有戰死在沙場,唯有死在戰場上。

    非卿,自己就給他機會,讓他親手殺了自己泄恨吧!

    雖心裡是這般想,但真到了戰場,冷仁愽看著站在牆頭的穆非卿,卻在一瞬間被擊潰了心裡的堅定,他害怕了,他害怕與非卿的眼睛對視,害怕他的目光,害怕他恨他的表情,他害怕與他兵劍相向……。

    西王爺等領著人又折回內城,那邊南王爺和北王爺他們也在巷子被堵了,退了回來。

    三人一合計,又聯合起來發動了一場衝刺,還是失敗了。

    雲尊人的火器太厲害了,怎麼都沖不出去。

    來的時候近十萬大軍,如今只剩兩三萬。

    漠北敗了,敗得異常慘烈!

    鐵錚錚的高壯漢子,嚎叫著詛咒,哭喊……。

    一直到天邊露出銀白,春日溫暖的太陽緩緩升起來,經過一波又一波的衝刺,漠北人只剩不足一萬人。

    黑城內城到處都是漠北人的屍體,皆被炸的黑漆漆,血肉模糊。

    忠心的部下護著各自的王爺擠在內城中間,不敢向前,不敢靠後。

    前後都是黑洞洞的炮管對著,西王爺失算了,雲尊人的炮彈好似沒有止境,想打多少就打多少。

    在第一縷金色的陽光灑下來的時候,百里破風出現了。

    沒有穿將軍服,只頗為隨意的穿了一件白色的長袍,銀色的長髮披在肩上,他走過來,雲尊人紛紛讓開一條道路。

    恭敬的喊大將軍。

    擠在中間的漠北人望過去,卻是一個銀髮藍眼的年輕男子,俊美的不像話,淡漠高遠,給人一種遠在千里的感覺。

    和狼狽不堪的漠北人比起來,一聲白袍的百里破風,就如悠然的空中的一朵白雲。

    他的唇動了,聲音淡漠:「降者不殺!」

    他話音一落,所有雲尊人一起高喊:

    降者不殺!

    降者不殺!

    降者不殺!

    聲音震動整個天地,久久迴響。

    竟不是要將漠北人趕盡殺絕,而是要逼迫漠北人投降。

    但是對於漠北人來,他們寧願戰死,也不願投降。

    雲尊這威脅般的勸降,讓漠北人感覺到了莫大的羞辱,雖是疲憊至極,絕望不已,但漠北人瞬間瞪大了眼睛,氣憤的跳起來破口大罵。

    衛將軍聽漠北人罵的難聽,臉黑下來,舉刀大吼:

    「別不知好歹,若你們不降,就全部把命留下!」

    「想要你爺爺的命,有本事自己來拿?狗賊,不敢出來與我們對陣,用火器進攻,算什麼本事?」

    漠北這邊的人叫喊大罵:「你們雲尊人太卑鄙了,打不過老子,就耍詭計,老子就是死也要拉著你們一起!」

    情緒激動的漠北人又要衝過去。

    百里破風對他們的爛罵充耳不聞,突然淡淡的說:「再給你們一柱香時間考慮,若還是不降。」

    百里破風轉向衛將軍,對他說:「就全殺了!」

    「對了,衛將軍,準備人手,這裡的事兒一完,就帶人去把他們的家眷都給捉了來,皇上有令,男丁一律斬殺,女人刺字為奴,能賣就賣,不能賣的就送去礦場做苦力。」

    百里破風的語氣風清雲淡,說著那麼殘酷的話,卻眉頭都沒動一下。

    這話一字不漏落入漠北人耳中,更是把他們的火氣撩撥高了幾層。

    這是要整個漠北都滅個乾淨啊!

    滿圖突然想到在後方的美麗的都娜娜,緊張起來,去看他阿爸,北王爺。

    冷仁愽渾身冰涼,他最怕的結果就要發生了。

    「四叔,降吧!別讓漠北的女人和孩子為我們承擔苦難啊!」

    西王爺啪的一巴掌扇在冷仁愽臉上:

    「那木愽,你這個叛徒!」

    「來啊,將這個叛徒給本王殺了!」

    塔木撲上來抱住西王爺:「阿爸,阿爸……你先別殺那木愽……」

    西王爺一腳將塔木踢開:「滾開,塔木,你有眼無珠,你還看不出來,那木愽回來就是當奸細的!」

    老王爺的部下鐵日松站了出來說:「王爺,此事還還沒查證,那木愽不會是那樣的人。」

    「他不是誰是?之前在巷子裡他和那個狗太子抱在一起做什麼?為什麼那個狗太子不殺了他?他們可不是一夥兒的?」

    說著西王爺突然搶過旁邊一人的大刀,朝冷仁愽砍去。

    鐵日鬆緊急之下一把握住西王爺的手腕,大刀懸在冷仁愽頭上,沒能落下去。

    西王爺大怒:「鐵日松,你是要造反嗎?」

    冷仁愽突然丟了手中的大刀,對著西王爺噗通跪下去,抬起頭,已經是淚流滿面。

    聲音哽咽,真摯:

    「四叔,那木愽從來沒有背叛漠北。」

    「那木愽親眼看著自己阿爸死在面前,恨不得吃雲尊人的肉,喝他們的血,也想和他們決一死戰。」

    「但是,四叔,皇權之爭向來是殘酷的,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如今的皇上已經登基,江山不再姓冷,他有雄韜大略,又冷血殘忍,我們漠北不是他的對手。」

    「那木愽知道四叔和各位長輩的悲痛,可是,想想我們的族人,難道真的要讓整個漠北都給阿爺和阿爸陪葬嗎?」

    冷仁愽跪得筆直,一邊說,一邊流眼淚。

    「那木愽說降,並不是怕了雲尊,只是那木愽覺得不值得,不值得的為了我阿爺阿爸的仇恨,陪上整個族人。阿爺和阿爸終身的願望,不就是讓漠北草原的牧草長得更加鮮美,讓牛羊更加肥壯,讓族人生活的更好嗎?」

    「若是降了,能給族人爭取一絲活下去的希望,那木愽願意背負任何罵名,願意被鬼神詛咒,願意永墮地獄不能回輪……」

    說著,冷仁愽匍匐在地,給西王爺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

    「四叔,那木愽,求求你了,別讓仇恨蒙蔽了雙眼。別讓族人再爺看不到格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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