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一章 相認,真相(二更)
2023-09-28 10:24:42 作者: 陌上山林
穆楚寒望著跌坐在地上,惶恐不安的穆非辰,朝他扔了個畫卷。
「打開!」
穆非辰哆嗦著手,手指剛碰到畫卷,就如被燙了一般,驟然收回來,咬著牙,搖著頭。
穆楚寒厲聲再次命令:「打開它,仔細看。」
「不……不……我不看。」
穆非辰身體止不住顫抖著往後縮,看著地上的畫卷,就如看著催命符。
雖不知道裡面到底畫了什麼,可那畫卷在昏暗的燭光中,詭異,好似裡面關著魔鬼,一打開,魔鬼就會跑出來將他吞噬掉。
他不要打開它,不敢打開它。
「追風!」
追風從帘布後面出來,撿起地上的畫卷展開,一手按住想逃跑的穆非辰,強迫他去看。
畫卷中是一個穿著皇子服飾的十來歲的少年,與穆非辰長得一模一樣。神情寡淡,嘴角微微下撇,似在壓抑著什麼,頗為不得意。坐在涼亭望著滿堂
「他……他是誰?」
穆非辰嚇得往後退。
穆楚寒聲音冷血殘酷:「這是皇帝十歲那年的畫像,你是他和皇后的兒子。」
「不……不……父親……我不是……不是……我是父親的兒子,不是皇上的兒子……」
穆非辰抬頭,滿臉驚恐的淚水:「若我是皇上的兒子,怎會在侯府?怎麼從未有人對我說過?」
穆非辰心裡怕極了,爬到穆楚寒腳下,拉著他的袍擺,哀求:「父親,我知道父親不喜歡我,但父親別趕我走,別不認我啊……」
「我不會和小寶爭寵的,我只想安靜待在府里,待在娘親身邊……」
「父親要我做什麼都可以,別趕我走啊……」
穆楚寒低頭看他緊張傷心的痛哭,絕情:
「追風,把他帶出去!」
追風過來拉穆非辰,穆非辰順勢保住穆楚寒的腿不放,只覺得整個天都塌下來了。
「放手!」
穆非辰哭著搖頭。
穆楚寒一腳將他踹倒在地,穆非卿在裡面看著,感覺渾身血液都凝固了,心一寸寸痛得無法呼吸,比得知大皇子的死還要痛。
透過帘布相接縫隙,能清楚看見屋裡的穆非辰,卻只能看到穆楚寒高大冷酷的背影。
穆非卿不能動,不動說,只能在簾後看著,痛苦著!
原來這個南楚三皇子竟然他爹爹,他爹爹沒有死,是他爹爹抓走了大哥,囚禁了大哥嗎?
穆非卿的目光落在撲倒外地,嗚嗚絕望大哭的穆非辰身上,大哥卻又不是他大哥了嗎?
為什麼?為什麼?
追風伸手去拉地上的穆非辰,穆非辰哽咽得說不出話,如果是這樣,如果他真不是父親的兒子,一切倒是說的通了。
難怪父親從未給他好臉,那般嫌棄他,連話都不曾與他說……
嗚嗚……為什麼,為什麼會是這樣?
為什麼要告訴他?
追風拉起地上的穆非辰,穆非辰整個人哭成淚人,站不穩,任由追風提著他拖著走,眼睛望著坐在椅子上,自始至終,從未動過的穆楚寒。
他最後還是忍不住要問一句。
「父親,娘親……娘親她知道這件事嗎?」
「知道!」
穆非辰整個身體徹底僵硬了,微張著唇,眼神空洞,淚水洶湧而出。
「娘親也知道,也知道我不是父親的兒子嗎?」
喃喃說完這句,穆非辰絕望了。
「既然我不是父親的兒子,父親為何要把我帶到穆家去,為何要把我交給娘親養育?而後,又為何把我送走?還要送到那種地方去?」
「為何,這是為何?」
當時娘親明明說了的,春季帶他去踏青,只要他聽話,娘親就接他回家!
都是騙子,都是騙人的!
穆楚寒冷峻的臉色沒有鬆動一分,言語就是鋒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割著絕望的穆非辰,同時割著穆非卿的血肉。
「因為自你出生,對我來說就是一枚琪子,琪子不需要知道那麼多為什麼,只需要聽話。」
「辰兒還不夠聽話嗎?」
穆非辰突然開始奮力掙扎,哭著求道:
「讓辰兒再見一次娘親吧,求你了父親,求求你,而後父親要我做什麼,我都做。」
他要親口問娘親,問她為什麼要騙他,記憶中對他的溫柔和維護都是假的嗎?
他一定要當面問她,要她親口說。
如此,如此他才相信,才死心。
穆楚寒看著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絕望的快要暈過去的穆非辰,心中突然惱火。
「你還想見她?貫會裝可憐!」
「可知就是因為你,給她帶來多少憂心,若不是看你還有用處,爺早殺了你!」
「小時就見縫插針的纏著她,讓她心疼你,若不是怕她傷心,你以為你在小倌樓能保住清白?」
穆楚寒站起來,走過去,黑壓壓的身影籠罩著穆非辰,陰鷙得盯著他:
「若不是你巴上了她,讓她一直惦記你,擔心你,你以為你的日子會這麼輕鬆?」
穆非辰呆呆的看著面前的穆楚寒,唰唰流著眼淚。
「帶走!」穆楚寒冷聲喝叱!
追風趕緊捂著穆非辰的嘴,一掌砍在他後脖子處,穆非辰閉了眼睛,流出兩行滾燙的淚水。
嘴角卻微微勾了一個笑,這淡淡的笑意在他滿是淚水的臉上,看起來令人心碎。
原來娘親還是疼他的啊,即便知道他不是父親的兒子,即便他不是穆家人,還是疼他的。
穆非辰本就不笨,和穆楚寒的這番話,已然猜出穆楚寒對皇帝的恨意,他不過是父親對付皇帝的工具和棋子,即便如此,即便他是仇人的兒子,娘親還是喜歡他的,護著他的。
小寶不會撒謊,他說這幾年娘親一直都在尋他,那麼,娘親該是不知道父親把送去了那種地方的。
真好啊!
穆非辰想,娘親不知道真好,這樣也不用再為他這個仇人的兒子傷心難過了。
就讓娘親以為他死了吧,這樣也好,不要再找他尋他了……
就當辰兒死了吧,娘親……
只是好遺憾,還是沒能與娘親一起去踏青吶……
自他出生,就沒有外出過呢,換了不同的地方,始終關在四方院裡,沒有見過娘親口中的青草芳菲啊!
之前的六年裡,穆非辰年年月月,日日夜夜都盼著沐雪能來到他面前,溫柔笑著喊他一聲辰兒,帶他回去。
再沒有人的聲音有娘親那般溫柔了,軟軟糯糯,如細雨清風。
再沒有人的懷抱有娘親那般溫暖了,便是有再多的委屈,有娘親抱著安慰,心也安定了。
娘親,就記住以前那個辰兒吧,辰兒永遠都是你的兒子,如今這個皇上的兒子,仇人的兒子,已經不配當你兒子了……
穆楚寒走進帘布後面,解開穆非卿身上的穴道,穆非卿抬頭,一雙清亮的大眼睛,噙著淚水。
「爹爹……」
喊了一句,穆非卿的眼淚奪眶而出,順著一張精緻的小臉滴滴答答墜落。
穆楚寒的臉色依舊冷冷的,聲音涼薄:
「剛才的話,你都聽到了?也看到了?」
穆非卿點頭,雖被穆楚寒解了穴道,卻還是感覺無法動彈。
原本得知爹爹沒有死,他有多激動,多歡喜。
而後……
「把眼淚擦了,爺沒那麼脆弱沒用的兒子。」
穆非卿抬手,用衣袖狠狠擦了眼淚。
「爹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大哥他,他真的是皇帝的兒子嗎?」
「如果娘親也知道,為何……」
「既然是仇人的兒子,娘親為何從小對大哥那般疼愛,放任……放任兒子與大哥一處……」
穆非卿緊緊抿著唇,倔強的神情,讓穆楚寒看了心疼。
「小寶,你娘親她,總是心太軟。你是爺的兒子,須得狠得下心!」
穆非卿牙齒咬得咯咯響,眼帶恨意:
「所以爹爹一走六年,讓娘親以為你死了,日夜傷心。」
「既然爹爹回來,卻又為何不與我和娘親相認?」
「還要做出這麼多事情來,讓兒子誤解,對您恨之如骨,難道爹爹就不怕兒子真的殺了您嗎?到時候,您讓兒子和娘親如何自處?」
面對穆非卿的聲聲質問,穆楚寒有些心痛又有些心酸,自責自己沒有多餘的時間,必須這樣殘酷的逼著穆非卿成長。
冷聲道:
「你若真有能力殺了我,我倒也放心了。」
說完這句,五臟六腑突然劇痛起來,尖銳的,撕心裂肺的痛,開始朝著四肢蔓延,穆楚寒眉眼不動,額頭開始冒汗。
他手一伸,穆非卿就見旁邊的白玉面具緩緩移動到他手上,穆楚寒將面具戴上,掩飾越來越強烈的劇痛,不讓穆非卿看到他痛得扭曲起來的五官。
穆非卿被那移動的白玉面具驚了一跳,又想到之前被他師傅百里破風取下面具時,那張慘不忍睹的臉,心中頓生懷疑。
退開兩步,怒視穆楚寒:
「你不是我爹爹,你到底是誰?」
穆楚寒忍著常人無法忍受的劇痛,看著一臉戒備的穆非卿,他真的沒有時間了!
他伸手突然抓住穆非卿的手臂,穆非卿咻得抽出隨身帶的匕首,刀刃逼近穆楚寒的手臂,又沒下去手,萬一真是爹爹呢?
「小寶,你娘親懷孕了。」
穆楚寒費了全身力氣才擠出這幾個字,壓下身體裡一波洶湧的劇痛。
穆非卿抬頭,滿目震驚。
「爺沒時間陪你耍把戲,你需得自己立起來,往後你娘親和她肚子裡的孩子,你都得替爺護好了,不然,爺絕饒不了你。」
「娘親她,她又有孩兒了?」
穆非卿緊握在手裡的匕首鬆開了,他最了解娘親了,若不是爹爹,她怎會替別的男人懷孩子。
「爹爹。」穆非卿收了匕首,望著穆楚寒,疑惑,震驚:
「可你的臉,上次明明我看見……」
「若我不這樣做,就不能打消百里破風的懷疑!」
「爹爹是故意的?可是,為何?娘親說我們欠國師和彌生良多,多到一輩子都還不清,雖然兒子也不喜歡國師……」
穆楚寒忍著突然發作的痛。
他和百里,到底誰欠誰,已經分不清了。
只知道,百里絕對是個危險又不好對付的,更別說還有殷老鬼,幸好殷老鬼回北國去了。
「聽說你拜了百里為師,可知當年我不得不在眾人面前去死,就是百里所逼,他拿住你和你娘親的性命,一再逼迫,若不是他,爺也不用死遁南楚,與你們分離那麼多年,以至於到如今還不能與你們相認。」
穆非卿張大嘴,震驚得無以加復。
仇人變親爹,大哥是仇人的兒子,師傅是殺父仇人。
還有什麼?
怎的如此荒唐?
穆楚寒將穆非卿拉到一邊坐下,繼續說:
「小寶,爺原本不願你知道這些,只願你無憂無慮,和你娘親安穩快樂的過每一天。」
「但現在……」
穆楚寒認真盯著穆非卿的眼睛:「接下來爺要說的話,一字一句你須得銘記在心,不可泄露半句。」
穆非卿點頭,穆楚寒才鬆開拉住他手臂的手。
兩刻之後,穆非卿感覺自己整個人生都顛覆了,直愣愣的望著穆楚寒。
原來爹爹是要造反當皇帝,是要為他和他娘親某一個至高無上,誰也不能欺負他們的地位。
「小寶,你已經九歲了,不再是孩童,我說的話,你聽明白了嗎?」
穆非卿點頭,死死咬著唇。
穆楚寒裡面的褻衣全給痛出來的汗水打濕了,一邊忍著一波波劇痛,一邊認真交代:
「不止大朔,漠北,北燕,羌國,南楚都是爺給你們謀劃好了的,爺的身體最多只能撐到正月。」
「小寶,到時候你就是這天下的君主,別讓人欺負了你娘親,替我好好照顧她,還有你弟弟。」
穆非卿小小的胸膛起伏不定,一時間接收了太多信息,只覺得整個腦袋痛得要爆炸。
「爹爹,你身上的毒真的沒有法子解嗎?真的……」
穆非卿哆嗦著嘴唇:「真的只能活兩個月了嗎?」
穆楚寒冷聲糾正:「不到兩個月。」
「所以,小寶,你要堅強,強大起來,沿著我給你鋪的路走下去,代替我走下去,再難也不許退縮,必須給我咬緊了牙關走下去!」
「明白嗎?」
穆非卿哽咽了,從來沒覺得這般心痛過,絕望過。他咬唇,流著眼淚,發誓:
「孩兒明白,從今以後,孩兒定會護著娘親和弟弟一世平安,不讓任何人欺負他們,傷害他們。」
穆楚寒看著與沐雪幾乎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穆非卿,看著他一張稚嫩的小臉,布滿了淚水,心痛不已。
但他沒有法子。
「我命不久矣這件事,別告訴你娘親曉得。」
穆非卿點頭,默默擦眼淚。
兩人都沉默下來,穆楚寒痛得眼底起了密密麻麻的血絲,穆非卿悲傷的不能自已。
良久,穆楚寒道:
「好了,把情緒收拾好,我叫人送你回去。」
穆非卿吸了吸鼻子,用手抹去臉上的淚水,咽下哽咽聲。
穆楚寒又交代一句:「別和南王家那小子走那麼近。」
穆非卿猛的抬頭,知道穆楚寒說的是冷仁愽。
「漠北那群老傢伙太難對付,這次爺要一齊解決,一勞永逸。」
「爹爹要殺了仁愽嗎?」
穆楚寒看過去:「有何不妥?」
穆非卿覺得這是他一生中最難度過的一夜,渾身冰冷。
突然問:
「大皇子表哥,也是爹爹殺的?爹爹是把大哥送到哪裡去了,也是不打算留他的命對嗎?」
大皇子表哥,大哥,仁愽,全部都要死嗎?
可他卻不能怪爹爹半分,爹爹都是為了他和娘親,就連爹爹都要死了!
這些痛苦壓得穆非卿快瘋了,他死死咬著牙,渾身冰涼顫抖。
小小的身子,抖的厲害。
穆楚寒將手按在他小小的肩膀上,盯著他的眼睛:
「小寶,不要讓痛苦和恐懼擊垮自己,總要捨棄一些東西,你要學會默默承受。才能無堅不摧,心狠手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