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大老爺(一更)
2023-09-28 10:24:42 作者: 陌上山林
這年江家大少爺江文宇虛歲十九,準備這年參加春闈,而虛歲十三的江心錦也將在這年參加秋闈,兩人雖進不去太學院,平日卻都在衡水書院念書,衡水書院念書每十日休兩日。
從去年年底皇后爆出有孕開始,江尚書便不讓江家的少爺們休息之日在衡水書院留宿了,寧願冒著風雪來回折騰,即便少爺們給折騰得差點得了風寒,江尚書也不鬆口。
老太太來勸,江尚書卻道,若身子受不住,那就別去衡水書院念書了,另尋夫子請到府里來單獨教授。
府里的少爺們聽了再不敢在老太太面前抱怨,衡水書院幾乎集中了盛京所有的權貴達官家的少爺,最是個結交的好地方,少爺們怎會願意退學。
這兩日便是書院休息,故而大少爺江文宇和四少爺江心錦都在府里,少爺們滿了七歲便搬到外院住去了,林姨娘知道四少爺私下念書比大少爺還要用功,幾乎不出院子,便到府中一處少爺們進內院必得經過的亭子等著,使了丫鬟去傳話。
四少爺原本是大太太對付藍姨娘,捏在手中的一枚棋子,自大太太得病搬出主院,萬事不管,也就沒得人理會四少爺江心錦了,他在府里是最沒有存在感的少爺了,平日和林姨娘也很少來往。
這日正在屋裡苦讀,聽說林姨娘帶信來要見他,四少爺想都沒想就拒了,林姨娘在亭子裡吹了半響冷風,沒等到四少爺,暗咬銀牙,轉身回了自己屋子,翻出一百兩銀子來,讓丫鬟再給四少爺送去。
府里二太太當家,四少爺又沒得姨娘依靠,大太太也不管,每月只能領月例過活,雖大老爺發了話,單獨給少爺們撥了五十兩銀子一月,用作鹿山書院結交朋友之用,可在盛京這樣的地方,鹿山書院的都是權貴之子,每月五十兩哪裡夠的,四少爺常常捉襟見肘。
「四少爺,我們姨娘說了,也不要四少爺做什麼,便是瞧著老爺回府進了外院,給派個人通知一聲罷了。」
四少爺也不古板,知道林姨娘想要見上大老爺一面不容易,這便是拿錢來買消息來了。
四少爺盯著眼前林姨娘派來的丫鬟,據他所知,自大太太搬出主院後,爹爹幾乎都不去姨娘們院子了,林姨娘不是早就認命了嗎?怎得如今又蹦躂起來了?
不過,他的確缺銀子缺的緊,想著不過是傳句話,便自嘲笑了一下,應答下來。
這年正巧逢著三年大考核,主管吏部的江尚書從十月開始一直忙到二月,因著大太太不理他,他便一心撲在全國官員的考核任免補缺之上,甚少回府里來,也幸得大太太閉了門不見客,好多想著走後門的官員無門可走,倒也少了大老爺許多麻煩。
這日剛一回府,還沒到主院,大老爺便在走廊上遇著了林姨娘,也不知林姨娘跟他說了些什麼,晚間大老爺便傳話讓府里的少爺小姐一起用飯。
大老爺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小姐們下了學,各自回去收拾一番,等著晚上相見。
二太太忙得如陀螺,腳不沾地,趕緊親自理了菜單,讓廚房去準備,聽了消息,也抽空特意到了六小姐江心霖屋裡去交代。
先是親自給江心霖選了套大金刺繡的雲緞裙子給穿起來,外面罩了件嫩黃繡牡丹的褂子,穿戴起來,頓時顯得六小姐江心霖光彩照人,富貴逼人,好一個極盡奢華的貴女。
「不過是吃頓飯罷了,母親何必這般折騰?」江心霖覺得大晚上的穿得這麼隆重,完全沒必要。
二太太左看右看很是滿意,拉著江心霖的手交代:「晚上娘要去給老太太布菜,若老太太讓浩哥兒坐了小姐們這桌,你可得好生照看著他些!」
江心霖點點頭,她一向把嫡庶尊卑看的很重,府中那麼多姐妹,她心裡也就只承認三房的嫡出七小姐江心琴是她妹妹,其餘姐妹她都懶得搭理,浩哥兒是他們二房的嫡長子,江心霖自然是很看重他。
二太太見江心霖乖巧應了,又想起什麼,囑咐她:
「聽說你今日又和四小姐拌嘴了?」
江心霖撇撇嘴,用手去拉自己身上掛著的荷包,不說話。
二太太便說:
「娘給你說過多少次了,別和四小姐較勁兒,你怎麼就不聽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太太一向護著她的,何必去招老太太的厭,往後你的親事還得靠著老太太,別去惹她不痛快。」
「母親,女兒就不明白了,她一個姨娘肚子裡爬出來的賤種,怎得大家都把她捧到天上去了?」江心霖一把將身上的荷包扯下來,氣鼓鼓坐到凳子上去。
「皇上把她賜給穆家穆楚寒,老太太居然去找了個和大太太長得那般像的女孩來頂替她,憑什麼呀?」
二太太聽江心霖嘴上沒有把門,趕緊揮手讓丫鬟下去:
「霖兒,你別胡說,皇上賜婚的聖旨上寫的是江家嫡女三小姐,可沒寫著江心婉的名字,如今已然有了個江心雪的三小姐,自然是該她去嫁給穆楚寒那個魔頭。」
江心霖氣的大叫:
「母親糊塗,竟也跟著老太太她們一起胡鬧,也不知道藍姨娘給老太太灌了什麼迷藥了,讓老太太干出這樣違旨殺頭的大罪來!大伯父也不管,你們都不管,都幫著江心婉那個賤人!」
「霖兒!」二太太聽江心霖口出穢語,板起臉,大喝一聲:「你說些什麼?這是貴女該說的話嗎?」
江心霖咬著唇,只是不服。
藍姨娘又是個什麼東西,上下幾輩人全是一身銅臭味兒,當年她們家為了能讓藍姨娘的姨娘進藍府當妾,花了二百萬兩銀子,經營了十多年,藍府才施捨幫著藍姨娘的娘家兄弟捐了六品京官做做。
不想沒一年藍姨娘就在藍府做下醜事,差點搶了大太太的親事,後來又步步緊逼,逼得大太太流產了哥兒,弄丟了三小姐,藍家主母大怒,直接給杖斃了藍姨娘的姨娘,又暗中給藍姨娘那當官的舅舅設了個套子,讓他丟了官位,灰溜溜一家回江南去了。
可謂是藍姨娘一人,為著自己,不僅害死了自己的親娘,也連累得外祖家在盛京待不下去,當年藍姨娘外祖家有多氣憤惱怒,可想而知,只是如今瞧著藍姨娘在尚書府一支獨大,又悄悄走動起來。
藍姨娘說動了老太太去尋人代嫁,私下又送了二太太十萬兩銀子,二太太要養著娘家一大堆子人,正是缺錢的緊,雖瞧不上商賈出聲的藍姨娘,也只得陪著唱好這齣戲,這些,二太太卻不好對江心霖說。
二太太只求快點把沐雪給嫁出去,了結了江家和穆家這樁婚事,自己也好從這件事裡抽身出來,生為盛京正兒八經世家貴女的二太太,其實頗不願意自降身份與藍姨娘攪和在一起。
晚間,因了大老爺的吩咐,在老太太院子大廳擺了三大桌子,沐雪一進屋被覺得看的眼花繚亂。
十一個小姐,不分嫡庶都來了,另外五個少爺,二老爺,三老爺也露了面。
老太太一見了沐雪,就笑眯眯的朝她招手,杏雨給沐雪解了斗篷,扶著她過去,老太太旁邊圍著的小姐沐雪都是相熟的,另幾個不得寵的庶女在角落坐著,自己小聲說話,並不敢上前來。
「三丫頭,外面下了雪,可凍著了?」老太太丟開身邊四小姐江心婉的手,一臉慈愛關切的捂著沐雪的手,又喊了旁邊的丫鬟拿湯婆子來給她抱著。
「瞧你這小臉凍得,祖母看了心疼死了。」老太太摟著沐雪,親親熱熱的說:
「原是今日你父親回家來了,非得讓大家聚聚,你病才好,想來還沒見過他,待會兒見了可不要生分了,記得喊爹爹。」
自沐雪一進來,就吸引了屋裡眾人的目光,全府上下如今誰不知道,她是老太太找來假冒的大房三小姐,等到了六月要代替江心婉嫁給穆楚寒的,只是不曉得她竟是長的這般精緻動人的模樣,難得的是還與大太太長的那麼相像,大家忍不住偷偷去打量她。
便是離得遠些的二老爺和三老爺都對她好奇起來。
沐雪覺得屋子裡人太多,火爐又燒的旺,有些悶悶的反胃,便不動聲色從老太太懷裡挪出來。
「祖母,我母親怎麼沒來呢?」
沐雪把手裡的湯婆子放下,一招手,便有丫鬟給她端來早早備下的八寶茶,裡面放了枸杞、紅棗、核桃仁等,不過兩三日,老太太屋裡的丫鬟已經摸清了沐雪的愛好。
知道這位三小姐不愛名茶,只愛白溫水,或是加一點兒蜂蜜,可這樣瞧著也太怠慢了,於是給配了個八寶茶來,每次她一來,都給端八寶茶,准不會錯。
但嬤嬤丫鬟們卻在私下笑話沐雪,果然是外面來的,山豬吃不來細米糠,不識好歹,價值千金的好茶品不來,就好這哄小孩子的八寶茶。
卻是不知,沐雪為著肚子裡的孩子,並不敢亂吃亂喝。
慢慢喝了一口香甜的八寶茶,壓下心中的不舒服,沐雪一句話又給把老太太和圍著的幾個小姐問愣了。
二小姐江心柔忙笑著解圍:
「三妹妹忘了嗎?母親最喜清淨,如今又一心向佛,輕易不出院子的。」
沐雪手中端著茶,瞧了一眼滿屋花團錦簇的人兒,心道這大太太的心還真大,全府的人都等著和大老爺吃飯,偏她這個正妻倒是不甩帳,不過看樣子,大家對大太太這樣的行為已經見怪不怪了。
老太太把手搭在沐雪腿上,問起別的事:
「我聽夫子說你的字寫得極好,可似乎忘了怎麼彈琴了?你也別急,慢慢從頭學起便是。」
江心婉想到了沐雪下午在學堂出的丑,別說彈琴,更是連樂譜都不識得,便止不住心裡嘲弄嗤笑,笑著說:
「祖母,這樣丟臉的事您老就別問了,沒得讓三姐姐在眾姐妹面前難看。」
這反話說的,原本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反而在大家心裡勾起對沐雪的輕蔑之心。
六小姐江心霖來之前得了二太太一番敲打,拉著一直想往前湊的七小姐江心琴,悶悶的閉著嘴,不開腔。
二小姐江心柔只帶著柔柔的笑,不願介入江心婉和沐雪之間不友好的氣氛來。
只聽江心婉並不停歇,竟裝傻充愣,把下午學堂沐雪如何出醜的事兒,說的繪聲繪色,老太太忍不住皺了皺眉,這江家嫡出小姐不會撫琴,不通音律,怕是說不過去。
沐雪慢慢抿著手中的八寶茶,一直等江心婉說完了,才淡淡的開口:
「又不是戲子歌姬,也不登台賣弄,咱們這樣的人家,小姐們只需能聽辨出好壞來就行,何必這般費神費力?難道京中貴女都自甘下賤去和伶人比試琴技?」
江心婉被噎得臉紅,口氣不善的道:
「三姐姐,你這是什麼意思?京中貴女都需得琴棋書畫精通,如此才不辱沒貴女的名頭。姐姐自己不會便罷了,還講出這些歪理來,沒得讓別人聽見了嗤笑!」
沐雪看了一眼面前的江心婉,突然笑了一下,江心婉眉心一跳,感覺有什麼不好的事兒發生,果真,就見沐雪放下手中的茶杯,蹙眉對老太太帶著不安的口吻說:
「祖母,我聽說家裡有意將我嫁去穆家排行第九的公子?又聞得那公子生性風流,放蕩不羈,身邊美人無數,想來我這一無是處的怕是入不了他的眼,不如讓琴棋書畫樣樣皆通的四妹妹嫁給他吧,反正皇上只說是嫡女,也沒指定是誰!」
江心婉萬萬沒料到沐雪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還是當著滿屋子的姐姐妹妹,哥哥弟弟,還有著伯伯嬸嬸的,頓時紅了臉,又氣又急,用力捏著手中的帕子,不知如何是好。
老太太也嚇了一跳,瞪了一眼江心婉,假裝生氣的拉著沐雪說:
「你從哪兒聽來的胡話?」
沐雪假裝眨了眨無辜的眼睛:「府里的人都是怎麼說啊!」
「他們說其實皇上原是將四妹妹賜給穆家的,四妹妹不樂意,這才換了我。」
沐雪轉頭看著臉嚇得慘白,有些驚慌的江心婉:「四妹妹,是這樣嗎?」
江心婉給沐雪當面問的說不出話,感覺滿屋子的人都在瞧她,憋得一張臉通紅,事實到底是什麼樣,屋裡的人皆是心知肚明。
老太太氣得發抖:
「胡說八道,哪個多嘴的奴才說的,給我查,查到了馬上讓人牙子來發賣出去!」
二小姐江心柔和六小姐江心霖都在心裡偷笑,樂得看四小姐江心婉的笑話,屋中其餘庶女和丫鬟們卻被老太太的怒氣嚇的不輕,都不敢說話。
三太太抿著嘴笑,一張臉更顯得嫵媚動人。
二太太趕緊上來,解圍:
「哎喲,我的三小姐,他們那起子奴才的話怎麼你也信啊!」
「你不曉得那穆家老九可是世間不可多得的好兒郎,十歲上就考得了會元,鍾靈明秀,才思了得,又長的一副不可多得的好相貌,四五歲上就給先皇親自招進宮去,師承太子太傅,名動盛京,實為盛京第一公子。」
老太太摟著沐雪,聽二太太說著穆楚寒的好話,屋裡人也揪著耳朵聽,小一輩的沒見過穆楚寒,只曉得他是盛京瘋傳的混帳玩意兒,把皇帝的得罪的死死的,是眾人避之不及的瘟神,皆以為二太太在編謊話誑沐雪。
但二老爺三老爺這些早出生幾年的,卻不禁回憶起當年穆家老九在盛京的風光,曉得二太太這話是半點沒摻假。
「三小姐,他這樣的人物,哪兒還配不上你呢?」
或是換一個人,就給二太太誑住了,沐雪不知二太太話里的真假,只曉得她認識的穆楚寒,就是個兇殘霸道,冷酷無情,殺人如麻的混蛋魔王,便假裝好奇又問:
「那如今他在哪兒呢?」
二太太正說的口沫濺飛,驟然就停了嘴,看著沐雪臉上那雙明亮的大眼睛,怎可能告訴她,穆楚寒給皇帝一紙聖旨發配到金陵去了,且還永生不得回京。
老太太看二太太被問住,假裝生氣:「別問了,屋裡這麼些人呢,哪兒有貴女當面問自己親事的!」
沐雪便也住了口,卻在嘴邊勾了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盯著一直絞帕子的江心婉瞧。
江心婉被她瞧得心裡直毛,趕緊別過臉去。
二小姐江心柔見事情過去了,便湊臉過來說起了些許小趣事兒,逗得老太太直笑。
再過一會,進來個丫鬟說大老爺來了,屋裡的人便都住了嘴,除了老太太大家都站了起來。
沐雪見從外門進來個三十幾歲的男子,一身官威,肅著臉,大步走進來,雖大少爺今年已經十九,但大老爺看起來依舊風采依舊,十分俊朗。
「母親!」
大老爺進來直接上前來給老太太見了禮,圍在老太太旁邊的幾個小姐趕緊避開,二老爺和三老爺也跟著上來,互相叫了大哥,二弟,三弟。
大老爺是老太太這一生最為得意的兒子,滿眼滿臉都是慈愛的笑容。
「可是瘦了,曉得你官里事兒多,你也得保重身體才好。」
大老爺親自扶起老太太:
「不提官里,兒子無事。」
這時大少爺和四少爺也過來見過,給大老爺行禮,二房的江文浩最怕大老爺,給婆子抱著老老實實的喊了聲大伯,江心婉撒嬌的去拉大老爺的衣袖:
「爹爹,爹爹你可算是回來了,婉兒天天都在家盼著爹爹呢!」
江心婉早年養在大太太名下,又是大房唯一的女孩兒,大老爺自然也是真心疼愛。
二小姐江心柔也過來盈盈一拜,喊聲父親。
沐雪見眾人都圍著江尚書大老爺,沒人理會她,便走到窗邊去,伸手去推窗沿,想透透風,不想卻給一隻手給按住了,回頭看竟是那個嚴厲的宋嬤嬤。
「三小姐,別開窗,小心寒風灌進來著了涼。」
沐雪感覺宋嬤嬤看她的眼光特別柔和慈愛,聲音也很是親熱,一時覺得奇怪。
正在這時,老太太過來把她拉住,推到大老爺面前:
「快去叫你父親!」
沐雪抬頭,大老爺這次注意到林姨娘說的這個長的很像大太太的女孩。
何止是像?簡直太像了!
眉眼靈動,嬌小可人,和玉珺年輕時候簡直一模一樣。
沐雪不情不願叫了聲父親,大老爺這才回過神來,應答下來。
當初老太太說心疼婉兒,不願將她嫁給穆楚寒,想從外面尋個女孩來代嫁,又說這事兒玉珺已經答應,大老爺便也沒理由攔著,丟了和玉珺的女兒,他也只有婉兒一個女兒,的確也心疼。
十幾年前大房弄丟的三小姐,大家都說是大太太心裡永遠的痛,眼瞧著大太太大張旗鼓找了一十一年,又突然絕望不找了,其實這事兒又何嘗不是大老爺心裡的痛,便是後來大太太性情大變,萬事不理了,大老爺暗中也一直在派人找著。
正好不久前得了線索,說是金陵青石鎮好像有個女孩,長的與大太太相似,抱了這一絲私心,大老爺便在老太太的人中安排了個小子一路跟著,後來那小子回來報說,他們一行人並沒有去青石鎮,而是在金陵城瞧著個相似就擄了來了。
大老爺便沒在意。
不想這一見面,大老爺那顆被愧疚折磨了十幾年的心越跳越猛了,正如林姨娘所說,這個女孩,肯定就是他十幾年前弄丟的女兒,府上的三小姐了。
大老爺在能在四十來歲坐上吏部尚書的位置,可見並非一般人物,這幾年他在官場上可謂是更加混的風生水起,只是於這後院,卻是因為大太太的原因,身心疲憊。
雖一眼就心裡有了底,大老爺面上卻不動聲色,朝沐雪點點頭便不再理會。
等一頓飯吃完,二老爺和三老爺趕緊跟著出去喊住大老爺,各地在大老爺手中考核的官員在大房找不到門路,自然求其次,利用各種關係找到江家二老爺和三老爺頭上來了,兩位老爺這便想讓大老爺把把關,看哪些人能幫,哪些人不能幫,也好給人回個信兒。
大老爺心中有事,疾步朝前走,揮手制止兩個弟弟:
「這事兒,明日再談!」
「可,大哥,那邊催的急,能不能上,給句話啊…。」吊兒郎當的二老爺急忙喊。
大老爺只是不理,讓人攔著兩位老爺,帶著隨從去了大太太院子裡。
守門的見站在面前的大老爺,活像見了鬼,揉揉眼睛,這…這大老爺怎麼來了?
鄒嬤嬤出來看見站在院中大老爺,心情複雜,按說大老爺和大太太也確是一對冤家,彼此折磨了十來年,讓她們這些當奴婢的也看著難受。
「子珺睡下了嗎?」大老爺問。
鄒嬤嬤頓了頓,原本想騙說睡下了,開口出來的話卻是:「大太太還在佛堂念經呢!」
大老爺便抬腳往裡走,鄒嬤嬤伸手攔住:「大老爺,您回吧,大太太她不願意見你哩!」
大老爺這幾年在大太太這兒吃了不少閉門羹,今日卻是無論如何都要見上一面,推開面前的鄒嬤嬤,直接就往裡面闖。
來到小佛堂,見裡面點了一盞油燈,燈光昏暗不明,大太太跪坐在佛墊子上,一手輪著佛珠,一手輕敲木魚,頓時就讓大老爺心裡一痛。
「子珺?」
大老爺輕聲喊了一句。大太太並不回頭,也不理會,等大老爺又喊了一聲,就聽大太太淡淡的喊鄒嬤嬤:
「將人趕出去,別擾了佛祖。」
鄒嬤嬤站在佛堂門口,左右為難。大老爺也不避諱,直接站在大太太身後說:
「子珺,我們的雪兒已經尋回來了,確實如當年你取的名字一般,長得冰雪聰明,十分討人喜歡。」
大太太手下敲著木魚不停,並不回答。
「子君?」大老爺站到她對面去,伸手去握大太太的手,大太太抬頭淡淡地看著她,沒有一點兒神情。
任憑大老爺在官場叱吒風雲,卻在大太太面前半點尊嚴都沒有,幾乎是哀求的說:
「你何不去見一面,看上一眼?這次我絕沒有騙你!」
大太太心裡早沒有波瀾,淡淡的說:「大老爺,別跟我這兒費功夫了,有時間還是去陪陪你的藍姨娘去。」
「子珺,你知我心裡從始至終都只有你一人,當年是我愧對你,如今雪兒找回來了,我們就不能好好過嗎?」
大太太看著眼前這個自己前半生愛恨交織的男人,撇嘴冷道:「江司圖,莫在佛祖面前打誑語,你在我這兒,已經是個死人。」
「子珺,你到底要如何才能原諒我?」大老爺依舊俊朗的臉終於呈現出痛苦的神色:
「如今雪兒已經找回,你若看藍姨娘他們不順眼,我便送她去莊子上,等婉兒六月出嫁,再給文宇說門親事,分出去住,我們一家三口好好過日子不好嗎?」
大老爺的話真動聽啊,可惜大太太重活一輩子,早已心灰意冷,嫁給江司圖近二十年,就沒過過一天安穩日子,庶女藍倩倩給她挖了一個又一個坑,互相怨恨爭鬥十來年,最終還不是逃不過一死。
終究是個死,全都要死,怨恨,爭鬥,又有何意義,大太太上輩子找了她女兒十來載,得來的結果不過是她的雪兒在八歲那年就給活活餓死了。
當時那錐心之痛,切膚之傷,到現在大太太還猶記如新,故以,不管她們如何說,這尋來的三小姐都不是她的雪兒。
想她堂堂盛京藍子珺的女兒竟是給餓死了,簡直可笑可悲,可恨她重新活過來的不是時候,已經過了十一年,早就沒辦法去救她的女兒,如今也只能日日誦經不斷,給她的雪兒求個安穩來世。
這江家的恩恩怨怨,全跟她無關。
大老爺無論怎麼勸說,大太太只是不信,自去掄她的佛珠,念她的佛經,敲她的木魚。
大老爺深感疲憊,心痛,終是無功而返。
回了主院,大老爺喊來管家,讓他再派人去青石鎮,仔細查明到底是怎麼回事,管家一一應下,臨走前卻問:
「大老爺,府里找了這位三小姐回來可是給四小姐代嫁的,如這位果真是咱們府上的小姐,可如何是好?」
大老爺心情複雜難平,回道:
「若是真的,當然不能將她推到穆家火坑,倘若是假的,也讓婉兒自己去嫁吧!」
便是看著她與子珺長得那麼相似的份上,假的又如何,他江府願意把她當個嫡出貴女養著,定要給她尋門好親事。
管家得了大老爺的話,心驚不已,只覺得這從外面找來的三小姐簡直太好命了,竟得大老爺如此看重,連親生的四小姐也不顧了。下去自去敲打了一番府里的奴才不提。
轉眼七八日,到了三月,老太太便讓府中小姐跟著教養嬤嬤學規矩去,江心柔打聽到這教養嬤嬤是從宮裡出來的,便下定決心好好好學,江心婉和江心霖也跟著一起學,這次五小姐江心湘卻沒讓來。
四位小姐中,也就二小姐江心柔是庶女,教養嬤嬤其實是專門為沐雪準備的,不過學的最用心的是江心柔。江心婉和江心霖雖不對付,但也不敢在教養嬤嬤面前放肆,跟著一起學。
不想小姐們只跟著學了一日,教養嬤嬤卻來尋二太太要辭了這差事。
二太太問幾次,教養嬤嬤的嘴巴卻嚴實的很,只說教不了府里的小姐,卻不說出個原因來。二太太沒得辦法,只得親自去找老太太商量。
教養嬤嬤一人等在外間,從第一回教小姐們行走禮儀的時候她就看出來了,江府里這位三小姐早不是處子之身,後借著糾正姿勢的機會,教養嬤嬤竟在這位三小姐手腕上摸到了喜脈,未出閣的貴女不是處子之身已然讓人震驚,不想這位尚書府的嫡出貴女,竟還珠胎暗結,可不使人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