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逢場作戲
2023-09-28 10:24:42 作者: 陌上山林
珠兒聽了明路的話,卻也不上前去喊自家夫人了,默聲站在一邊,冷眼看著和自家夫人吵鬧起來的娘子三嬸,那跛腳猥瑣的田有才,嘴裡嚼著肥肉,時不時說上兩句噁心死人的話。
娘子三嬸是村裡有名的潑婦,自從她家軍哥兒給娘子提攜到了鎮上鮮魚鋪子,她隔三差五總來鋪子想占點便宜,有次被發現私拿店裡賣魚的銀子,給當場逮個正著,她卻臉皮厚的當街打滾又吵又鬧,娘子那次氣得差點把她拿去送官,若不是看在軍哥兒的面子,肯定跟她沒完,不想她如今卻變本加厲的到處詆毀娘子。
珠兒緊緊捏著手中的帕子,她好歹在枇杷園呆了半年多,跟著紅湖、雨竹等人學了七八分大丫鬟的氣派,如今也沉穩了許多。
李二嫂這邊吵鬧得更加大聲,驚動了李鐵栓他們主桌,見是族長家裡人吵起來,挨著不少人舉著筷子回頭看熱鬧,李鐵栓趕緊站起來朝這邊走。
李志明如今是族長獨子,雖年紀小,也跟著坐了主桌,見他爹起身,也跟著放了筷子。沐雪爺和三爹手中夾著肉,趕緊塞進嘴裡,也跟著起身,麻三是里正,不好去參合沐雪自家的事兒,就裝作沒聽到,和另外幾個碰杯喝起了酒。
軍哥兒從另外一桌趕過來,看是他親娘與二嬸幹仗,嘴裡還大聲招呼著壩里的大娘媳婦子評理,口口聲聲把他雪兒姐姐被人擄走侮辱的事兒宣揚,黑壯的臉臊的慌。
「娘,娘你別說了!」軍哥兒上來黑紅著臉勸。
劉桂英一把推開軍哥兒,覺得自己這個兒子算是白養了,也不知從哪天起,就中了邪了,成日跟在雪兒那死丫頭屁股後面轉,她這個娘說的話是一個字聽不進去,她去鋪子上拿兩條魚,竟都不給。
劉桂英心裡氣惱軍哥兒胳膊肘往外拐,用力推開他,叉腰喊得更大聲:「她李沐雪做出這等勾引男人的下賤事兒來,都不怕丟臉,你跟著害臊個屁啊!」
「咱李家出了她,簡直把祖宗八輩的臉都丟盡了,還得連累你妹妹以後相看呢!」
「你們大家給說說,我這話在不在理兒?」
李二嫂被氣的臉色發黑,當場就摔了碗,指著劉桂英破口大罵。
「哎呦喂!這麼能摔碗呢?」一個大娘尖聲怪叫起來:「族長夫人,曉得如今你們家不得了了,可今兒是什麼日子啊,可是開祠堂祭祀先祖的大日子,三歲小孩都得看住了,不敢摔碎了東西,你怎麼這般觸咱李氏家族的霉頭啊?」
「敢情你不姓李,就這麼不管不顧啊?你兒子可還姓李呢!」
「就是,就是…。」
「你這也太不把咱李氏先祖放在眼裡了!」
沐雪三爹李鐵山見他媳婦鬧得這麼不像話,不說勸兩句,還火上加油的對李鐵栓說:
「二哥,我咱說了,雪兒這女娃天生反骨,不是個安生的主兒,你早聽娘的話,哪兒能惹出這麼多事兒來!沒得連累咱全村的李姓女娃……」
村民嫉妒沐雪家的不在少數,平日比他們家不過,心裡都較著勁兒呢,這他們家一出事,又見是沐雪親三嬸挑頭鬧的事兒,也跟著你一嘴我一句的說起來。
李鐵栓,李二嫂兩人根本不是她們的對手,明哥兒氣的一張臉漲的緋紅,乾脆拿桌子上的碗全往地上摔去!
「老天呢!你這是發什麼瘋啊!驚動了祖先可怎麼好?」年長的長輩們也跟著叫喊起來。
沒人有空去注意角落裡的珠兒,珠兒暗咬銀牙,冷眼將說過她家娘子壞話閒話的人全給一一記在心頭,抬頭望了一眼不遠處,那架低調奢華的大馬車,心中憤恨道:
呸,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就使勁蹦躂吧,看九爺來了要你們好看!
這邊,明路一小溜跑回馬車旁,對著青煙的耳朵嘰咕一陣,青煙聽得一張清秀的臉白一陣青一陣,咬牙低聲咒罵一句:賤民!不知死活!
青煙忍著心中的憤怒,走到馬車帘子下,喊了聲九爺。
穆楚寒打起帘子,青煙看著娘子閉著眼睛給九爺摟在懷裡,便踢了旁邊明路一腳,明路趕緊跪下彎腰,青煙踩在明路背上,悄聲對著穆楚寒耳語一番。
穆楚寒聽了一句,臉色驟變,對青煙擺手,青煙從明路背上下來,垂手站在馬車邊兒,大氣不出。
「嬌嬌?」穆楚寒輕搖真是一刻鐘就能睡著的沐雪,沐雪睜開眼:「娘來了嗎?」
穆楚寒愛憐的攏了攏沐雪耳邊的發:
「嬌嬌,餓了嗎?你先去宅子裡,讓丫鬟們弄點東西墊墊肚子,爺有點事兒要辦,辦完就去尋你。」
沐雪一抬頭就聞著窗外飄來的油膩味道,覺得不舒服極了,腦袋有些卡:「爺認得路嗎?」
她心裡還是有些疑惑,穆楚寒這廝在李家村能有什麼事兒辦?
「嬌嬌,無論你在哪兒,爺都能尋到。」說著,穆楚寒在沐雪有些迷糊的臉蛋上親了親,掀開前帘子,跳下車。
「好生照顧著你們娘子!」
紅湖趕緊點頭,周圍沒了穆楚寒身上那股清香,鼻子全是油膩膩的豬肉味兒,沐雪忍不住用手捂著嘴,乾嘔起來,只想快點離開。
李家祠堂前大壩鬧得不可開交,不可避免的圍繞著李氏族長李鐵栓家閨女,李沐雪不守婦道這個問題,由劉桂英領頭,好幾個大娘也跟著聲討起來。
鄉野賤民,說話粗鄙難聽,刺耳的很,珠兒都快忍不下去,這突然聽著明路一聲清涼的喊聲:
「讓讓,都讓讓!」
珠兒眼睛一亮,兩步上前去挽著李二嫂,快活的叫了聲夫人,倒是把忙著罵架的李二嫂嚇了一跳:
「珠兒?你…你怎麼在這兒?」
驚訝中,眼前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來,等看清來人,李二嫂一手抓住旁邊的李鐵栓,差點沒駭得昏過去。
李鐵栓和明哥兒也看見了一步一步走來,自帶一股雍容華貴,高不可攀氣質的穆楚寒走來。兩人瞬時住了嘴。
丰神俊朗,渾身冷冽,眾人不自覺讓開一條路,讓他走到了中間,站定,雖一言不發,卻給人一種盛氣凌人,寒霜罩頂的壓迫感,讓人不敢輕易開口。
「九爺,您終於來了!」珠兒歡喜,上前行了一禮。
李鐵栓哆嗦了下嘴皮子,這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跟著喊了聲九爺。李二嫂不自覺退後兩步,去握明哥兒的手。
明哥兒閉著嘴不喊人,心裡雖懼怕他,卻因沐雪,又恨著他。
李家村的村民何時見過這樣的人物,媳婦子們飛紅了臉,不好意思的低下頭,男人們卻更多的感覺到一種可怕的壓迫感,十分不自在。
紅玉看了看旁邊的凳子,皺了皺眉,太過寒酸,不好叫她家九爺坐,幸好穆楚寒也沒有要坐的意思,他身披紫色大裘,領口翻出一圈水光潤滑的狐狸毛,映著他那張實在俊得不像話的臉。
「都不說話了?」穆楚寒眼睛迸射著淬毒的冷光,掃過眼前圍著的一圈人,聲音也冷的令人發抖:
「才剛說什麼,說的那麼起勁?」
「九爺。」李鐵栓舔舔嘴:「今日是咱李家祠堂祭祀呢,大家湊在一起閒話了幾句,沒說什麼。」
「您怎麼來了?這…。這快請坐。」
穆楚寒回頭盯著李鐵栓看了半響,看他長相老實忠厚,真想不出他生的出嬌嬌這樣的女兒來。
「九爺,可不是這樣!」珠兒早憋不住了,趕緊上前一步來,照著規矩朝穆楚寒福福身:
「您不曉得,剛剛她們這些人,把大娘子說的多難聽,奴婢聽了肺都要氣爆了!」
「都說了些什麼?學來聽聽!」
珠兒剛要開口,劉桂英卻突然鼓起勇氣跳了出來,中氣不足的問:「你誰啊你,咱自己李家的事兒,干你啥事兒?」
李二嫂剛剛雖然和劉桂英吵得天翻地覆,這時卻突然有些同情劉桂英。
「三弟妹,這位是金陵九爺,是雪兒的…的…。」的不出來,還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姑爺兩個字,她可沒那麼厚臉皮,說的出口。
「他就是李沐雪的姘頭啊!長得怪俊的……」人群中聽到一聲竊竊私語。
穆楚寒一個凌厲的眼風掃過去,青煙也不管男女,直接衝上把那低聲閒話的大娘揪了出來,狠扇一巴掌。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大娘的家的男人正待衝過來,不知何時從哪兒又冒出個渾身黑衣,面無表情的男人來,出手又狠又快,眾人沒回過神來,一聲悽厲的慘叫,就看那大娘捂著嘴,倒在地上哀嚎打滾。
地上扔著一條濕漉漉,血淋淋的舌頭,頓時把人嚇去了半條命。
膽子小的媳婦子門紛紛尖叫著往後退,看那大娘捂著滿嘴血,打滾,滾到穆楚寒腳邊,給他一腳飛踹出去,撞到酒桌子腿兒上,發出碰的一聲悶響,暈過去了。
「啊!殺人啦!殺人啦!殺…。」有人尖叫著扯著喉嚨喊!卻給穆楚寒一個眼神甩過去,嚇得嗓子吊在半空,驟然歇了聲音。
劉桂英這下給嚇懵了,直往後退。
瞬間,大壩上,在穆楚寒方圓兩三米不敢有人。
李鐵栓和李二嫂兩人只聽順子說起過穆府里穆楚寒的血腥恐怖,何時親眼見過,竟也覺得腿肚子顫的很,李二嫂趕緊摟著明哥兒,捂著他眼睛。
紅玉掏出帕子將身後的木凳擦了又擦,還是覺得不妥,招來明路,回頭看著李家祠堂對他說句話,明路點點頭,跑兩步差點兒摔在地上。
大壩擠滿了李氏族人,這一時卻安靜的連掉根針兒都能聽到。
麻三身為里正,卻大氣不敢出。
須臾,只見明路從李家祠堂搬了張太師椅來放在壩上,紅玉上前仔細擦了擦,墊了個錦緞軟墊,穆楚寒大赤赤坐下。
李氏七叔公顫抖著白鬍子,小心翼翼的道:
「這…。這可是特供祖宗…。祖宗享用貢品擺坐的椅子啊…。」怎可讓外人給玷污了?後半句話說不出口。
「祖宗?」穆楚寒挑了挑眉:「爺就是祖宗!」
這話說得狂妄至極,李是族人都拿眼睛去看李鐵栓這個族長。
如今也就李鐵栓幾人站的離突然冒出來的穆楚寒幾人近一些,李鐵栓雖覺得讓穆楚寒坐了祖宗的太師椅,十分不妥,是對祖先大為不敬,可…這人命關天啊!要是惹怒了這位,眼下可不更得遭罪…。
但如今大家都瞧著他呢,被趕鴨子上架,也不好不說句話,李鐵栓剛哆嗦著嘴想開口,就聽穆楚寒冷聲問:
「才剛,你們說要把爺的嬌嬌許給誰去?」
眾人不敢開腔,珠兒上前一指縮著脖子的田有才,恨恨的對穆楚寒道:「爺,就是他這個癩蛤蟆!」
明路挽起袖子,一把將田有才從人群中揪出來,阿男爹大氣不敢出,也不去幫忙。
「不…不是…。」
這田有才幹癟瘦小,瘸腿蹦了兩蹦,明路毫不客氣朝他踹一腳:「還不老實點!」
紅玉看過來,見著男子斜眼歪眉,一口黃牙,渾濁的綠豆小眼天生帶著猥瑣下流,實在面目可憎!忍不住倒胃口,心中不免連呸十七八聲,這樣的癟三竟也敢肖想娘子!
田有才實在被穆楚寒身邊突然出現的兩個黑衣人嚇尿了,給明路一腳踹在地上,腳軟的起不來,驚恐喊:
「不關我的事,是她爺奶貪圖我家一畝地,要把她許給我的,我…。我這連她的手都沒摸到呢!」
穆楚寒冷笑一聲,眼前這人實在不堪,嬌嬌他們家竟有過這等主意,不免心中怒火難平,盯著如癩皮狗般的田有才,一時沒有說話。
眾人如今也算是明白了,眼前這位來砸場子的,就是將族長家閨女擄走的男子,不過是閒話了一句那李沐雪,一上來就給拔了舌頭,這壩子裡誰背地裡沒說過李沐雪的閒話啊!
難道他也要來拔舌頭?剛才鬧得最凶的幾個大娘膽戰心驚的,劉桂英一直往人群中躲。
穆楚寒突然伸出右手一攤,身邊隨時跟著的甘左道:「九爺只管吩咐,別髒了爺的手。」
穆楚寒不語,甘左看了一眼地上癱軟的田有才,把身上長劍恭敬遞給他。聽穆楚寒陰森森問了一句:「哪只手想摸爺的嬌嬌?」
話音一落,咻得一聲拔出長劍,劍光一閃,就見田有才雙手被齊齊砍斷,血流一地,駭的壩上眾人倒吸一口冷氣,田有才痛懵了,反應過來要叫喚,就看眼前這個狠厲的男人將劍刺入他嘴巴,殘忍的攪動兩下,把他嘴裡的舌頭攪得血肉模糊:
「便是一想到你這張嘴,喊了嬌嬌的名字,爺就心意難平!」
穆楚寒再抽出長劍,田有才已成廢人一個,阿男爹哆嗦著身子,不敢上前去拉他女婿。
「還有誰?」穆楚寒正坐在太師椅,往人群中一看,嚇得眾人跟著渾身一顫,這,哪兒是人啊,這簡直是個惡魔!
珠兒胃裡翻江倒海,馬上就想吐出來,明路推了她一把,珠兒趕緊忍著,出來把劉桂英再內的幾個說話特別難聽的大娘給點了出來:
「九爺,便是她們嘴裡噴糞,給娘子身上摸黑。」
被珠兒點到的幾人心肝都給嚇裂了,撲通一聲跪下來,大哭:
「這位爺,咱有眼不識泰山,給豬油蒙了心了,再不敢胡說八道了,求爺饒了我們吧!」
劉桂英卻縮著脖子往裡躲,覺得自己是沐雪親三嬸,怕這男人也會顧忌些,不會將她怎麼樣。
「三嬸子,你躲什麼?不就你罵的最歡嗎?咱娘子哪裡對不起你了,若這些年沒得她提攜,你的日子能過的這麼舒心嗎?」
珠兒卻不想放過劉桂英:「如今聽了一絲風言風語,你就到處給娘子摸黑,巴不得她不好過呢!你說的那些混帳話,珠兒都沒臉複述,沒得髒了我的嘴,髒了九爺的耳朵!」
劉桂英見珠兒這死丫鬟盯著她不放,一把抓住了她男人李鐵山的手臂:「孩兒爹,你可得救救我!」
李鐵山看穆楚寒看過來,那眼神讓人後背發涼,骨頭髮冷,上下牙齒打顫推了一把劉桂英:「快去求二哥二嫂!」
劉桂英似找到了救命稻草,趕緊去拉著李二嫂:「二嫂,二嫂,你是知道我的,我平日也很疼雪兒的,我就是嘴欠,我…。」
說著劉桂英很扇了自己幾個嘴巴:「二嫂要是不解氣,打我一頓,罵我一頓好了,可得給你家姑爺求求情啊!」
給珠兒點出來跪在面前的幾個大娘也紛紛自扇起了嘴巴,哭求。
李二嫂平日雖恨死了劉桂英,但一瞧地上那出氣多進氣少,給穆楚寒弄得要死不活的田有才,又不禁心軟。
「李夫人。」青煙見了形勢,突然開腔:「娘子是您的嫡親的親閨女,您和李老爺再心善,怎可任由著,這起子賤民詆毀侮辱娘子?」
「她們也不過說兩嘴,都鄉鄰鄉親的,略略教訓一下就是了,這…這…」李鐵栓突然被他娘掐了一邊,開口。
青煙冷哼一聲:「娘子可是咱九爺心尖上的人,九爺都捨不得說她一句重話,她們又算那根蔥?李夫人和李老爺要是還一味護著,可別怪九爺惱了!」
明哥兒早想教訓這些滿口胡說的人了,看穆楚寒要出手,便伸手去掰劉桂英死死拉住李二嫂的手。
沐雪四爹李鐵忠看了,悄悄上去拉李二嫂懷中的明哥兒:
「鐵蛋,你離遠點兒。」明哥兒瞪了他一眼,喊了句:「四爹!」頓時把李鐵忠刺得心酸難受。
「你個不孝的東西,連你親老子都不認了,我為你好你曉不曉得?快給我撒手,到邊兒上去!」
明哥兒看著眼前的李鐵忠,小時候的事兒他可沒忘,如今不是說話的時候,明哥兒扭過頭不去管他。
「爺和嬌嬌情投意合,不來這一趟,還不知嬌嬌因爺在此受盡這般委屈,實在惱人!」穆楚寒抬眼看向李鐵栓和李二嫂:
「生為爹娘卻護不住自己孩兒,實為不慈。」
李鐵栓和李二嫂駭得渾身一顫,也不敢再勸,聽穆楚寒突然一聲:
「來啊!給爺好好理理,都有誰在背後亂嚼舌根!通通把舌頭拔了去餵狗!」
眾人嚇的驚慌尖叫,又聽穆楚寒陰冷冷道:「一個都不許走,誰要敢跑,直接殺了!」站在穆楚寒身邊的兩個黑衣人抽出鋒利晃眼的長劍,盯著壩中推推嚷嚷的眾人。
「里正,你說句話啊!要不咱去報官吧!」有人推拉麻三。青煙耳尖聽到了,凶神惡煞的威脅:
「誰敢多管閒事,管你什麼官,儘管來試試,九爺讓他有命來沒命回!」
連個小廝都如此囂張,麻三想要說句話,李鐵栓趕緊按住他,對他擺擺頭:
「麻三兄弟,什麼官在這位面前都不好使。」他顫著聲兒:「連金陵縣太爺,曉得他打殺了人,都不敢吭聲。」
麻三震驚得身子晃了晃:「竟然是這樣?牛兒哥,你家這位女婿到底是什麼來頭啊?」
李鐵栓心裡又急又慌,趕緊捂了麻三的嘴:「別胡說,我咋敢充他岳丈…。」
「那就任由他把整個村子的娘們們拔了舌頭?」麻三問?他日日在村里走動,沐雪的閒話可沒少聽村裡的娘們們傳,就是他媳婦,私底下還說了兩嘴巴呢!難不成也要給拔了舌頭去?
麻三渾身冰涼,看壩中的大娘媳婦子們互相狗咬狗,一下牽扯出了大半的人…。一瞬間哭爹喊娘的,就似整個村子都要給人滅了一般…。
沐雪回了宅子,是她之前建的大青瓦房,今日冬至,停工一天,女工們都家去團圓去了,忠嬸來開門,見一架頂氣派的馬車停在門前,由個端麗的小娘子站在馬車旁,又從馬車扶出個水靈靈的小娘子,定眼仔細一瞧。
「哎呦喂,大娘子,是您回來了?!」忠嬸喜笑顏開,趕緊跨出門來迎。
沐雪提了提裙子,跨進門去,見院中那棵歪脖子樹還在,院子也打掃得十分整潔乾淨,不禁點頭:
「忠嫂,如今廠子裡還順利嗎?」
忠嫂想上來扶沐雪,見她身邊有了個氣派的丫鬟,又不好上手,便一路引著沐雪進屋,笑著說:
「按著大娘子定下的規矩,廠子順暢著呢!招來的那些媳婦子也勤快聽話,咱這廠子過了年,還可以擴一擴呢!」
沐雪進到她以前的屋子,坐下,見當年她大舅家送來的大木櫃還在,當年,大舅家剛給他們家養鴨子,掙了銀子,兩家也很是親密了兩年,可惜後來眼大心也大了,如今越發不成樣子。
「大娘子,你吃過飯沒?」忠嬸問。
沐雪搖頭,用眼睛打量屋子。聽忠嬸說:「你忠叔他們在黑娃那邊吃酒,我這就去給大娘子炒幾個菜去。」
沐雪喊住她:「多做幾個菜,等會兒還有人來,烙上些薄薄的黃金餅子來,好幾年不吃,怪想念的。」
忠嬸笑著應了。紅湖說:「娘子,不如我去廚下幫幫吧。」
忠嬸連忙擺手:「不用不用,家裡還留著兩個丫頭呢,大娘子,你看我,都忘了讓她們來給你見禮了。」
沐雪說:「什麼時候新添的人?喊過來我瞧瞧。」
一會子忠嬸帶了兩個十三四歲的丫頭來,一看就是莊稼人家的,長的結結實實的,梳子大辮子,見了沐雪就恭恭敬敬的喊大娘子,也不抬頭亂看,一看就知道給忠嬸調教過的。
「都是兩個好的!」沐雪滿意,遂又對忠嬸指著紅湖說:「帶她一起去廚下幫忙吧!」穆楚寒這廝嘴刁得很,紅湖多少能曉得些他的口味,有她看著也還好。
忠嬸看沐雪發了話,也不好推,應下剛轉身,又聽沐雪說:
「別忘了煮上一大鍋餛飩,今兒可是冬至呢!」
說著,沐雪心裡突然高興起來,也沒了睡意,走到桌子旁邊看著外面一方天地,回憶起當年如何與黑娃謀劃里正的事兒來。趁著穆楚寒不再,她還是該見一見黑娃,菸草的事兒,她半年都沒過問,不知道弄的怎麼樣了。
餛飩還沒煮好,珠兒卻匆匆忙忙趕來了。
「大娘子!」珠兒白著一張臉,直接撲到裡屋來,扶著桌子喘氣。
「大娘子,九爺在祠堂發飆了,要把全村人的舌頭都給拔了!」
沐雪嚇了一跳,回頭看珠兒:「快勻勻氣,別急,好好說話。」
原是壩子上被珠兒點出來那幾個大娘,眼瞧著要被拔了舌頭,便四處攀咬起來,一下子扯出許多人來,一個扯出一個,還繪聲繪色的說起什麼時候,在什麼地兒,誰又說過些什麼來,那滿口污穢的言語,小賤人,騷蹄子,爛娼婦,破鞋…。
聽得紅玉青煙幾人心驚膽戰,穆楚寒本想拔了她們舌頭,略微懲戒一番,如此聽了這些下賤坯子說的話,頓時起了殺心,閉著薄唇,一言不發看著她們在壩上攀咬,眼神陰晴不定,臉色嚇人。
青煙見苗頭不太對,趕緊偷偷讓珠兒回去找沐雪。珠兒沒青煙了解穆楚寒,卻也嚇的不輕,她原以為讓九爺挑幾個人打幾板子,嚇唬嚇唬她們,讓她們不敢在背後亂嚼舌根,不想卻惹了這般大禍事。
珠兒急急忙忙繪聲繪色,把情況給沐雪說了一遍:「大娘子,如今也只有你勸得住了,珠兒瞧著九爺是真怒了,這說過一兩句的人,他也不依不饒的,若依著他,咱李家村不得成啞巴村了啊!」
流言蜚語算個屁,只要沒當著她面兒說,沐雪全當不曉得,她之前還奇怪穆楚寒要去辦什麼事兒,不想卻是去給她出氣去了,只是他這齣氣的方法手段,還是那麼殘暴兇殘,一言不合就拔舌頭,棍殺!簡直拿人命當兒戲。
沐雪忙跟了珠兒出氣,廚下幾人都還不曉得。
其實她也不是那麼心善的人,拔舌頭什麼的,挑一兩個嘴最欠的拔了就是,何苦把全村人都牽連進來,她爹還是村裡的族長呢,若真由著穆楚寒胡鬧,她爹娘還有臉在村里混嗎?
等到沐雪坐著馬車趕到,忍著悶油味快步走過去,卻看偌大的壩子鴉雀無聲,詭異的安靜。
珠兒扶著沐雪的手,繞過人群,走到壩中一看,珠兒頓時雙腿發軟,跪在地上。
青煙最先瞧見沐雪,趕緊讓了讓,喊了聲娘子,沒發出聲音來,沐雪走上前去,見地上一片血紅,有幾塊紅肉,血泊里倒了三個人,不禁喉嚨發癢,乾嘔起來。
穆楚寒聽見聲音,看是沐雪站在旁邊,起身護著,輕拍拍她背。
「爺,你這是做什麼?」沐雪已經認出來了,躺在地上被砍斷雙手是田有財,一個是前里正家大兒媳婦,另外一個,便是她家三嬸劉桂英了。
血泊中那幾片血肉,即是人的舌頭。
穆楚寒拿了沐雪的帕子蒙在她眼睛上,在她耳邊溫柔說:「嬌嬌,別看,仔細髒了眼睛。」
沐雪顧不得胃中泛酸,雙手抓著穆楚寒:「爺,你說去辦事,怎的殺起人來,這可都是雪兒村裡的鄉親。」
「嬌嬌,你是沒聽到她們說的那些醃髒話,不給殺了難解爺心頭之恨!」
「雪兒,雪兒,快救救你三嬸!」李鐵山見沐雪來了,急得大叫一聲。
眼前這位爺,剛割了幾個人舌頭,不知為何突然發起怒來,一下就要了三條人命,李家眾人這下徹底給嚇懵了,這樣一言不合就要人命的做法,哪兒是他們這鄉野小民能頂得住的,哭不敢哭,喊不敢喊,走又不能走,留又沒好果子。
穆楚寒一行加起來不過六七個,卻把面前七八十人壓迫得氣都敢大聲出。
「爺,罷手吧!今兒是冬至呢!祠堂里還有先祖呢!別再見血了!」
穆楚寒瞧著眼前的小人,覺得真是愛到心坎兒去了,把她拉進懷裡抱著,用大裘把她嬌小身子裹著,不給她看這血腥場面。
「你家先祖要是知道他的後代,這般沒得出息,整日裡搬弄是非,怕還得謝爺出手,幫他收拾這些不孝子孫。」
「雪兒啊!」李老頭顫巍巍的,李老太早在瞧著三兒媳婦被割舌的時候就嚇暈了。
「雪兒,都是我們對不住你,我心裡可沒壞心思的,就是這張嘴壞,你看我打它,你快勸兩句饒來我們吧!」
「是啊,我們咱不敢胡說八道了……」
被牽連出來的大娘媳婦子趕緊哀求。
沐雪從穆楚寒懷中掙扎著抬頭,眼上蒙著帕子,一眼看著人群中嚇傻了發愣的軍哥兒,再看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劉桂英,頓時有些惱了。
眼前這個男人,做的也太過了,還是他天性殘暴。
「爺,他們可都是白身,不是爺的奴僕,爺怎麼想殺就殺,這般不管不顧?」
說著聞著悶悶的豬油味兒,混合著血腥味兒,沐雪突然大聲嘔吐起來,倒是把穆楚寒嚇了一跳:
「好了好了,嬌嬌,別惱,爺便放他們一馬。」
「嬌嬌你到底是怎麼了?」穆楚寒看她吐的臉發白,心疼不已,招呼紅玉那感覺帕子來,給她擦嘴。
沐雪推開他,對爹娘說:「把讓人把他們抬到榮和堂去,或許還能救上一名。」
軍哥兒聽了馬上就和李鐵山去搬弄地上的劉桂英,沐雪想和軍哥兒說句話,卻看他把眼神避開了。
又見村里人這次放聲大哭起來,忙亂成一團粥。
「雪兒,你沒事吧!」李二嫂和明哥兒走過來,卻離開好幾步遠,不敢靠近穆楚寒。
順子說的沒錯,這位金陵九爺就是個活閻王,想要誰死就讓誰死,實在太恐怖了。
再好的心情都沒了,好好一個冬至,卻演變成了流血事件,穆楚寒的確是個危險的因素,沐雪看著村里人瞧她的眼神,瑞瑞不安,驚恐異常,又看她爹爹和娘,皆是嚇的不輕,心中確是有些惱了。
「明哥兒,你過來。」沐雪朝李志明招招手,生怕把他給嚇壞了。
穆楚寒冷眼瞧著沐雪拉起明哥兒的手,柔聲問東問西,又伸手去拂他頭髮,突然走過去,一把將沐雪摟進懷裡:
「嬌嬌,還走不走?再多呆一會兒,看著這些賤民,爺又忍不住想殺人了。」
沐雪拿穆楚寒沒有辦法,只得回頭對她娘交代說:
「娘,出了這樣的事兒,去喊黑娃帶人來幫忙吧,醫藥銀子咱都墊上,若真有救不回來的,給賠一百兩銀子吧!」
原里正家大兒子聽了沐雪這話,突然就不那麼積極得要救他家媳婦了,一百兩銀子夠他買好幾個媳婦了。
害怕穆楚寒發瘋又要殺人,沐雪趕緊跟著他回青瓦宅子去,本來她招呼了明哥兒進馬車來坐,卻給穆楚寒一口拒絕了。讓他自己走路去,不給坐車。
「天寒地凍的,連爺的丫鬟出門都有車坐,為何不給明哥兒坐車?」這也太小氣了吧!沐雪更加不滿。
穆楚寒坐在馬車上,強行把她摟進懷來:
「爺聽說他不是你親弟弟,你也該注意下分寸,別和他走得太近了!」
沐雪愕然,抬頭看著穆楚寒,他竟不是在開玩笑。
「眾人之下,嬌嬌和他拉拉扯扯的做什麼?打量爺寵著你,就那麼好性兒?眼睜睜瞧著你和別的男人眉來眼去?」
「為著他好,你還是遠著些吧!」
沐雪腦子轉了幾道轉兒,才明白穆楚寒的意思,他竟以為她和明哥兒有什麼不成,心思真是齷齪。
沐雪氣結,扭頭不去看他,緊握著手,忍著怒氣。
到了青瓦宅子,忠嬸和紅湖已經整治了一大桌子飯菜,沐雪就吃了一碗混沌,便放下了,總覺得心裡悶悶的。
紅湖從青煙口中知道了大壩上發生的事兒,也覺得自家九爺做的太過了,娘子想來又生氣了,便進來對沐雪說:
「娘子,回鎮上去吧,村里寒風更冷,又沒帶的有被褥來,不如回去歇一覺?」
珠兒附和,她總覺得呆在李家村,心裡有些發毛。
沐雪也怕是身邊這位爺會突然發瘋,點頭讓收拾了東西回鎮上去。
馬車從青石鎮石板上碾過,沐雪一直悶著不說話,任由穆楚寒抱著,覺得心煩意亂,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掀開車簾撲在窗口往外看,雖是午後,街上仍有不少人,熱熱鬧鬧的。
突然鼻子嗅到一股噴香的醬味兒,能聞出裡面大豆的濃香,還有芝麻油的味道,她尋著香味,看都了東哥兒家的鋪子,見東哥兒和他媳婦正拿勺子在裝了豆醬的大缸里攪拌,給人舀豆醬呢!
「嬌嬌,你在看什麼?」穆楚寒雙手圈過來,見她眼睛一瞬不瞬盯著那豆醬鋪子。
「可是熟人?」
沐雪挪開眼睛,回身坐好:「不是。」
穆楚寒勾起嘴角笑了一下,依舊把她身子攬過來抱著。
到了家,進了屋子,沐雪發覺她都快不認得她的屋子了,給雨竹她們按著小一號的枇杷園寢屋布置了,只少了木榻,床上垂吊的幔子都一模一樣。
雨竹上來給她解下斗篷,半芹打了水來淨臉淨手,卸下她頭上的髮簪,紅湖進來點了火爐。
「娘子的手冰涼,可是凍著了?快去床上歪歪。」紅湖塞給她手裡一個湯婆子。
珠兒被嚇著了,做起事兒來就沒那麼伶俐。
沐雪心裡也有氣,覺得哽在心口難受,身上又乏力,便去了床上,摟著湯婆子,思考要怎麼才能挽救一番,穆楚寒做下的血腥事。
不多時,穆楚寒進來了,紅玉輕手輕腳給他換了衣服。
他不是那種習慣歇息午覺的人,但屋裡沒有木榻,便掀開被子上床去了。
他伸手把躺在里側的沐雪翻過身來抱著,見她手裡捧著個湯婆子,又伸手摸了摸她額頭,又捏了捏她的手:
「嬌嬌,可是受了風寒,不舒服?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瞧瞧?」
沐雪翻身背對著他:「不要。」
穆楚寒悶笑兩聲,跟過去,把頭放在她頸窩,輕咬了咬她小巧的耳垂:
「還在跟爺慪氣,爺幫你處置了那起子多嘴多舌的小人,怎的你還不痛快了?」
「說說,你要怎麼謝爺?嗯?」說著,穆楚寒的手就不安分起來,順著她領口往下摸去。
沐雪驟然轉身瞪著他:
「爺,以後我的事你就別管了。」
「如何能不管,你是爺的眼珠子,誰動你一下,爺都痛的很!」
穆楚寒的摸著,捏了捏,說:「嬌嬌,你家裡都是些什麼人,瞧給你定的親,那邊豬狗模樣的人,用一畝地就想將你換走,他們竟也答應!」
「若不是瞧著你面下,爺巴不得把他們全殺個乾淨!」
沐雪知道穆楚寒說的是田有才,不禁輕呼一聲:
「別提他!我爹娘可沒答應將我許給他!」
穆楚寒支起頭來,扳過沐雪的臉,認真看著她:
「爺今兒走這一遭,也不算白來,沒想來嬌嬌竟與那麼多人議過親,那賣豆醬的小哥兒又是怎麼回事?」
「給爺仔細說說!」
沐雪瞪大眼睛:「你去查過東哥兒?」
穆楚寒手下不停,看沐雪眼中盛滿擔心,心裡便不爽快了:「喊得夠親熱的,等下爺就去將他殺了,免得心煩。」
「爺?你說的什麼話?」沐雪丟了手中湯婆子,伸手抓住穆楚寒的手:「人家都以及成家生子了,本就與我沒的干係,你作甚要殺人家?」
只見穆楚寒眯眯眼:「就憑他跟你議過親,爺心裡不舒服。」
沐雪氣結,猛的推他一把:「和我議過親的人多了,就偏爺沒和我議過親,爺何必裝出一副情深的模樣來,沒得叫人噁心!」
穆楚寒聽了心中一痛。
「和爺議親的是尚書家的貴女,是否日後爺和她成了親,也要將我打殺了?」
沐雪眼中冒著怒火:「不過逢場作戲,爺何必認真!」
穆楚寒覺得眼前的小人兒總有辦法,在他心上插刀,讓他又痛又怒。
「你說什麼?你以為爺在和你逢場作戲?」穆楚寒抽出放在沐雪褻衣里的手,按住她單薄的肩膀:
「還是你一直在和爺逢場做戲?」
沐雪抿著嘴,不說話。
看吧看吧,她和穆楚寒這廝就是命里註定的冤家,根本不可能和平相處,幾句話他就又開始發怒了。
「爺以為這段日子以來,你應該是明白了爺的心意,爺讓你給爺懷個孩兒,你也不願意?」
穆楚寒又伸手去摸沐雪平坦的小腹,眼中冷光一閃:
「對了,爺倒忘記了,你還認得個神醫,你是不是背著爺在喝避子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