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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0:01:11 作者: 孟冬十五
其中不乏清醒的,看到此情此景,只覺心寒。
從何時起,這巍巍朝堂竟開始不明青紅皂白,只講派別立場?
最終,是國子祭酒站出來,蒼老有力的聲音響徹朝堂:「既然事涉太學,臣便斗膽奏請陛下,不若將那苦主傳至殿中,審上一審。」
嗚嗚嗡嗡吵了大半晌,今上的腦袋都被吵得不清醒了,終於有人站出來說話,他想也沒想就點了點頭。
「去,把人傳上來,朕也想看看,這苦主究竟是哪裡來的膽子,竟把朕的大半個朝堂都攀咬進去!」
承天門外。
董書生穿著一身白底藍邊的學子服,正是當年他在太學讀書時穿的那件。足足過了五六年,這衣裳不僅沒短沒窄,掛在他身上反倒顯得空空蕩蕩。
他丟掉拐杖,給那條斷腿綁了一截「義肢」。
說是義肢,實際不過是一截和右腿平齊的木頭而已,一頭雕成腳的形狀,另一頭繫著卡扣,可以綁在那截殘缺的大腿上。
沒有關節,沒有緩衝,每走一步都是剜心的疼。
然而,至少他在走著,像從前在太學那樣,靠著自己的雙腿,一步一步向前走著。
不是為了賣慘,也不是為了證明什麼,他只是想讓自己這麼頂天立地地站著,堂堂正正地為自己討回公道!
從承天門到太極殿,每走一步斷肢就要被堅硬的義肢重重地杵一下,就這麼一下接一下,本就傷痕累累的斷肢便一次次受到磋磨,破皮,流血,洇紅了衣衫。
帶路的飛龍衛不忍側目:「先生可需手杖?某可叫人去取。」
董書生蒼白著臉,禮數周全地執了執手,卻拒絕了。與內心的巨創相比,身體上的疼痛對他來說幾乎不值一提。
每走一步,他就會想起一段五年來的經歷——
母親為了他的一碗藥錢,寒冬臘月給人漿洗,卻一頭栽進水渠,再也沒睜開眼。他永遠無法釋懷,每每去母親墳前祭奠,都會帶一碗藥湯。
他去書齋看書,卻被當成乞丐,最苦澀的不是被趕出來,而是撞見一道道同情的目光,還有人往他身上扔銅板。
他想開一家學塾,像母親生前常常念叨的那般教孩童讀書,為了讓那些本就不富裕的孩子們省下買書的錢,他便不眠不休地手抄了十餘本。然而,那些孩子當著他的面叫「先生」,背地裡卻一口一個「董瘸子」,還嬉皮笑臉地學他走路。
他偶爾會夢見腿還沒斷的時候,從高高的土坡上往下跑,爬上樹掏鳥窩。猛然醒來,常常會感覺到那條腿還在,只是很疼,它在尖叫著說它很疼……
邁上最後一個台階時,董書生終究支撐不住,踉蹌了一下。
身邊的飛龍衛連忙扶了一下。
但只是短短的一瞬而已,董書生很快便又站直了,殷紅的鮮血因為剛剛的義肢錯位暈了一大片。
朝堂上原本爭得激烈,甚至有人失去風度,高聲叫喊著:「不過是個殘廢的窮舉子,隨便使幾吊錢就能哄得他顛倒黑白,這樣連口飽飯都吃不上的人,還指望他有什麼風骨?」
話音剛落,董書生就出現在了太極殿上。
額頭沁著細密的虛汗,臉色蒼白如紙,衣袍染著鮮血,他卻目光堅毅,身形筆挺,單用一條腿便站得頂天立地!
百官齊刷刷看過來,爭論聲戛然而止。
有人朗聲道:「杜侍郎,你看看清楚,這叫不叫風骨?!」
偌大的朝堂,鴉雀無聲。
國子祭酒攏在袖中的手稍稍放鬆,這一局,十拿九穩了。
……
正如姜紓所說,董書生只是一個引子,他和董珏之間的是非稍稍一查就能水落石出。而董珏背後的勢力,才是真正左右董書生是否能徹底伸冤的關鍵。
姜紓他們能做的,就是儘可能地搞掉幾個大頭。然而,對方的根基不比他們淺,自然不會坐以待斃。
接下來,就是大佬們的博弈了。
楚溪客站在承天門外等待的時候,看到了被五花大綁押往太極殿的董珏。
那是一個稱得上清雅俊秀的人,若是偶然間在大街上遇見,他怎麼都不可能想到這人竟會有一副如此惡毒的心腸。
說到底,不過是大佬們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楚溪客仰頭看向陰沉沉的天空,恨不能生出一隻翻雲覆雨的大手,驅散烏雲,換上一片湛湛青天。
第98章
董書生用鮮血寫就的風骨與堅毅, 為他爭取到了說話的機會。
朝堂上,再也沒有人因為他身體殘缺、窮困潦倒而輕視他。即便那些被他指控的人看到這一幕也不由地暫時放下敵意,聽他把話說完。
董書生並非衝動行事, 楚溪客說的那些話他都聽到了,也聽懂了。他仔仔細細回憶了一整夜, 把那些值得懷疑的人一個個寫了下來。
姜紓裡應外合, 雷厲風行地運作起來。
早朝還沒結束,一眾高官結黨營私、謀害寒門學子的消息就傳遍了長安城的大街小巷。
之所以能如此迅速,還要歸功於楚記跑腿小分隊——賀蘭康在其中安插了一幫暗樁,如今這些人都只聽姜紓的命令, 就連楚溪客都不清楚都有誰。
也是巧了,臨近科考, 各地舉子齊聚長安,世家與寒門的矛盾空間尖銳。在這種情況下, 突然爆出高官結黨營私、調換考卷,那些壓抑已久的寒門學子就先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