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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0:01:11 作者: 孟冬十五
    全家人,包括貓貓,都笑了。

    只有雲竹嗚嗚地哭了起來。

    楚溪客也忍不住鼻子發酸。

    明明身懷利器,只因是個女子就處處被輕視,今日終於得見天光,想來是把多年來的苦澀與壓抑一併哭出來了。

    其實,楚溪客倒覺得,雲竹這次之所以能力挽狂瀾,和她的「最強大腦」關係不大,而是因為她超出年齡的成熟與沉靜——

    要不是她日復一日地用心整理錢幣,並總結出一套打結的方法,那麼即使她有「最強大腦」,也沒辦法鎖定那串被換的真錢。

    被自命不凡的太學生輕視、排擠,卻能在這樣的境遇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做力所能及的事,並盡力體現自身價值,這才是雲竹身上最可貴的品質。

    楚溪客難得自慚形穢了一下下,決定從今以後發憤圖強……那是不可能的!

    他僅有的危機感就是,雲竹要去太學讀書了,沒人分散阿翁的注意力,他又要被盯著背書了嗚嗚!

    需要吸一口桑桑續命。

    ***

    三名太學生已經主動請辭了,帳房這邊只有雲竹一個人。

    雖然只有她一個,但她半個時辰就能把一天的帳算清楚,再加上鍾離東曦舉薦過來的雲崖,楚溪客完全不用再請其他人了。

    對於雲竹上太學的事,楚溪客可上心了,特意給趙學子送了一份豪華版「楚記王炸大禮包」,委婉地提醒他別忘了舉薦的事。

    趙學子,對了,人家叫「趙晦」來著,風雨如晦的「晦」,這人還算靠譜,親自來了東門一趟,直截了當地說,明日只管讓雲竹去報導就行。

    於是,第二天全家出動送雲竹上學,包括桑桑。

    其實還有一隻小虎斑,但是小虎斑依舊不會在除了楚溪客、姜紓和鍾離東曦以外的人跟前露面,因此只是沿著屋頂一路跟隨。

    國子學和太學都在務本坊,出了平康坊東門,沿著崇仁坊南邊的坊道,向西走上兩刻鐘就到了。

    望著莊嚴整飭的門楣,楚溪客肅然起敬,就覺得吧,吸一口氣都充滿了文化的味道。

    跨進門檻,這種感覺就更強烈了,學子們戴著冠,穿著整潔的學子服,行走坐臥都仿佛遵循著某種規範一般,到處都是規規矩矩,安安靜靜的。

    沒人大聲喧譁,沒人討價還價,就連磚瓦與樹木都透著一股嚴謹高雅的氣息,和平康坊很不一樣,和東門一條街更不一樣。

    楚溪客下意識往姜紓身邊湊了湊,就覺得吧,他不配,他還是更適合窩在市井之中,享受人間煙火。

    姜紓神色複雜,有懷念,也有遺憾。

    梧桐樹下,一位穿著紅衫的太學博士正在訓斥學生:「子曰『不學禮,無以立』,如此疾步趨行,毛毛躁躁,哪裡像是知禮守禮的模樣?」

    姜紓微微一笑,輕喚一聲:「子君。」

    太學博士猛地轉過頭,待看清了姜紓的模樣,頓時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緊接著便大步跑了過來。

    被訓斥的學生做了個鬼臉,學著他的語氣哼哼道:「如此疾步趨行,毛毛躁躁,哪裡像是知禮守禮的模樣?

    太學博士嚴子君絲毫沒有理會,因為此刻他眼裡只有姜紓,熱切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位久別重逢的情人:「早就聽說你回來了,我托人打聽,誰都不知你的住處……」

    「如今處境特殊,不便叨擾舊友。」姜紓一副淡然的模樣,像個渣男。

    嚴子君卻絲毫沒有生氣,反倒連連點頭:「哦哦,對,是我考慮不周……忘書,你現在可還好?」

    姜紓沒有答,笑問:「你叫我什麼?」

    嚴子君呵呵一笑,道:「這不是賀蘭康那傢伙給你起的字嗎,當初逼著我們叫,這麼多年改不了了。」

    「那是字嗎,分明是綽號!」另一人大步走來,克制地拍拍姜紓的肩,眼中卻是藏不住的激動,「阿紓,你終於肯露面了。」

    「季清臣,你完了,等著賀蘭康打上門吧!」嚴子君幸災樂禍。

    「我怕他?」季清臣俊眉一挑,一身的清高孤傲。

    姜紓緩緩笑開,此刻他的笑少了方才的遺憾與懷念,更多的是舒心與喜悅了。

    他轉身指了指身後的雲竹,介紹道:「這是我的學生,雲竹。清臣兄,你恐怕要輸給我了。」

    季清臣搖頭一嘆:「昨日就聽說了,過目不忘的天才,縣衙之上有膽有識,力挽狂瀾——阿紓,我甘拜下風。」

    「能看到你低頭認輸,我此生無憾了!」嚴子君撫掌大笑。

    季清臣一臉無語:「你這一生的追求可真低。」

    這樣的打鬧,仿佛回到了少年時。姜紓眉間褪去獨自支撐許多年的堅強與沉穩,又是那個被眾人護著的小師弟了。

    雲竹上前,規規矩矩見了禮。兩位太學博士各自微笑點頭,顯然對雲竹這個小丫頭沒有絲毫偏見。

    畢竟都是姜氏族學出來了,當年他們可是見識過鹿攸寧、賀蘭貴妃、楚家三娘那般或聰慧多智,或英姿颯爽,或博學多才的女子,又怎麼會小看了女子呢?

    姜紓又指了指楚溪客,沒有介紹,只是對楚溪客說:「當年你能平安無虞,多虧了兩位世叔相助,過來見個禮吧!」

    楚溪客連忙上前,深施一禮。

    嚴子君與季清臣皆是面上一整,隱晦地避開半個身子,面上卻笑道:「已經見過了,還吃過他烤的羊肉夾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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