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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0:01:11 作者: 孟冬十五
雲飛看看毛絨絨的真桑桑,再看看胡瓜雕的「小桑桑」,整個傻掉了。
楚溪客小小的虛榮心得到大大的滿足,笑盈盈地問:「想學嗎?」
雲飛下意識點了點頭,又連忙搖搖頭,結結巴巴地說:「不、不成,無名無分,不能偷師。」
「那你就拜我為師唄,我不介意多一個小徒弟。」楚溪客的語氣像是在開玩笑,實際卻是真心話。
他事先打聽過,像雲飛這樣的小學徒,徐墩子手下少說有六七個,他們和徐墩子的師徒關係只是嘴上說說,實際並沒有正式行拜師禮,因此徐墩子根本不會教他們真本事,平日裡只當助手使喚。
因此,就算雲飛多幾個師父,也不算背叛徐墩子。
天上掉餡餅的好機會,如果放在三天前,雲飛必定會歡欣鼓舞,恨不得跑出去放上一掛鞭炮,然而此刻,他卻垂下頭,低聲呢喃一句:「我不配。」
「你說什麼?」楚溪客沒聽清。
「沒什麼。」雲飛捏了捏拳頭,勉強扯出一絲笑,「時候差不多了,我先把這些給客人送過去吧,送完之後我便去東門幫忙。」
楚溪客點了點頭,和他一起把一份份涼皮放到籮筐中。
雲飛挑起扁擔正要出門,楚溪客看了眼他身上打著補丁的衣裳,又把他叫住了。
他跑到屋裡,拿了一套新衣服出來,笑呵呵道:「這是昨日我路過成衣鋪時買的,算是工作服。換工作的第一天,就得精精神神的,讓徐墩子後悔死!」
倘若雲飛再笨一些,興許就信了他的話。偏偏他一眼就看出,這身外裳和楚溪客身上那件款式類似,料子也一樣,且是全新的。
楚溪客把自己的新衣服給了他,還謊稱是「工作服」,只是為了讓他穿得體面些,不會被那些大戶人家的門房看不起。
雲飛盯著手中衣裳,視線漸漸變得模糊,兩行淚珠不聽話地掉下來。
楚溪客嚇了一跳,忙扶住他的肩,問:「好好的,怎麼哭了?」
雲飛感受到肩上傳來的溫度,突然一屁股坐到地上,一邊哭一邊用力打自己的頭:「我不是東西!我配不上小郎君的好!」
聽了這話,楚溪客吃驚的表情反倒一寸寸收斂起來,似乎明白了什麼。
隔壁大宅,雲字輩四人組例行吃瓜。
雲浮小聲嘀咕:「他本來就不是東西啊,咱們殿下才是『東曦』。」
雲崖深以為然地點點頭:「所以,只有殿下才能配得上鄰家小郎君。」
鍾離東曦袖中的彈弓本來已經掏出來了,聽到後面這句,又不動聲色地放了回去。
從前怎麼沒覺得雲崖這麼順眼呢?
……
楚溪客什麼都沒問,只是給雲飛倒了一杯紅糖水——其實紅糖罐子旁邊就是鍾離東曦給他的蜂蜜,楚溪客悄悄地摳門了一下,沒捨得給雲飛沖——雲飛就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全都交代了。
雲飛主動接近楚溪客,其實是受了徐墩子的指使,徐墩子讓他想辦法取得楚溪客的信任,然後偷到做涼皮的方子。
起初雲飛一口回絕了,即使徐墩子威脅他要辭退他,他都沒改口。
然而,回到家卻發現,前幾日還興沖沖領了工錢,好不容易吃了一頓飽飯的弟弟被肉鋪辭退了;母親曾在軍營中做過歌伎的舊事被人添油加醋宣揚出去,漿洗衣裳的工作也丟了;向來敏感的妹妹知道這些,急火攻心,又病了……
雲飛怎能不知,這一切都和祥雲樓脫不開干係?
祥雲樓的掌柜是萬年縣令的小舅子,只要他發了話,別說平康坊,整個萬年縣的商鋪、食肆都不敢收下他和弟弟。
雲飛不是沒有想過,打上祥雲樓,把這口氣討回來。可是,剛剛翻出阿爹留下的那把唐刀,他就聽見了隔壁屋內妹妹撕心裂肺的咳嗽,還有母親壓抑的哭泣聲……
雲飛終究還是妥協了,他向親手把自己一家逼到絕境的兇手低了頭。
很悲哀,也很現實。
他清醒地知道,自己要走上一條黑暗醜陋的道路了,他就要成為一個懦弱、卑鄙、恩將仇報的惡人了。
只是,他怎麼都沒想到,這條路上會有光。
但凡楚溪客對他差一些,他就真的萬劫不復了。
楚溪客靜靜地聽他說完,指了指井邊的木盆,平靜地說:「洗把臉,換上衣服,先把涼皮送完,後面的事回頭再說。」
雲飛怔了怔,果斷地站起身,洗臉,換衣服,然後挑著扁擔出了門。
賀蘭康剛好進門,差點跟他撞個滿懷:「這小子怎麼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你到底是讓他去送涼皮,還是行刺今上?」
楚溪客涼涼地瞅了他一眼,用一種看破紅塵的滄桑語氣說:「像你這種生而優渥的人,自然不會知道貧寒人家的小孩在經歷著什麼。」
賀蘭康:???
「現在的小崽子都這麼奇奇怪怪嗎?」賀蘭康跑到姜紓這裡尋找共鳴。
姜紓看著自家崽崽,一臉驕傲的模樣:「崽崽說的沒錯,像你這種生而優渥的人——唔……」
後面的話被賀蘭康堵住了,用……咳咳、嘴。
***
某種意義上來說,賀蘭康其實沒說錯,雲飛確實是在用一種「視死如歸」的心態在完成送涼皮的任務。
而且,他完成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