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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9:49:14 作者: 容溶月
    顧衍一擺手:「不必,聽聽就過。」

    指指門口:「去玩吧。我同他交代點事。」

    十七從外頭打開門,掌心放一塊帕子,托著兩隻烤得皮微皺的胖紅薯。

    辛越從善如流坐到門外長板凳上,掰了一顆分他一半,另一顆帕子裹著放在腿上,一口一口啃起來。

    「十七啊。」

    「夫人。」

    辛越:「味道怎麼樣?」

    十七:「尚好。」

    辛越:「聽說你和黃燈近來在考奇門遁甲,這東西費腦,回頭找廚房去領一盒核桃,有好處的。」

    「……是。」少年艱難應道。

    「上回讓你查的事情有眉目了嗎?」

    少年神色一肅,偏頭看了一眼屋內,閉了嘴,辛越立刻懂了。

    關懷下屬的意境剛醞釀出來,正要開口問正事,顧衍已經拉門出來了,辛越遞給他腿上那顆胖紅薯,道:「談完了?」

    「嗯。」

    辛越拍拍屁股站起身:「張起思人呢?」

    顧衍一掰兩半,另一半又用帕子裹著遞給她:「倒在裡邊了。」

    辛越訝異:「倒在裡面了?方才看他說得很急的樣子,三不著四的,是不是有什麼急事?」

    「是,但那事他暫時沒法辦。」

    「為什麼?」

    顧衍想了想:「他要找的人,如今不在江寧。」

    辛越:「你對屬下的事倒是十分了解。」

    顧衍撐起傘,二人走入杏花霏雨下:「用人不疑的前提是,足夠了解。」

    這樣一說就有意思了,辛越不禁好奇:「那麼在顧侯爺眼裡,能擔得起用人不疑四字的,有幾個人?」

    「不超十個。」

    兩人輕談著遠去。

    今日這場名為浪漫的山間公辦,讓辛越後頭好幾日都在琢磨。

    張起思的慘狀歸於兩點,一,無論是紅鴛,還是碧緹,等張起思忙過這一陣,再抽出身來時,兩位紅粉知己恐怕都已經認不得他人了。當然,情場老浪子不會在意這個,他們永遠都是朝前看的,待他出來之後,自會去尋紫燕、白梅。

    二,重要的是,他這樣沒日沒夜地督造新花樓織機,可以看出顧衍是要將崔家的立身之本變成整個江寧布帛商的立身之本。

    陸於淵動了顧衍的盤子,顧衍的報復來得氣勢洶洶。

    先是燒了天水竹樓,連同崔家那批布帛一併燒毀,擊毀天裳閣利用這批布帛拱范家起來的盤算,勢要將崔家的血肉一擊打碎。

    緊接著將年時囤的那批布帛放給小布帛商戶,徹底激起他們抵抗崔家的反骨。

    再用一根定海神針立在江寧,讓楊珂錦以欽差的名義連同本地官府,給願意擴大規模的布帛商戶進行扶持,減免三年稅賦,尤為困難的甚至可以請個擔保往衙門去領貼補的銀錢。

    等這新的花樓織機再大批售與布帛商們,他們就真真正正可以立起來了,崔家這才算被一棍子打懵,血肉被瓜分乾淨,就算還有個虛殼,也再爬不到曾經的高度,拔了牙的老虎,除了體格大一些,有甚可怕的。

    在此之後,江寧凝滯的血液會重新流動,對朝廷來說壓根不虧,用了半座國庫的錢,賣掉布帛,現在回了三座國庫的錢,再投放回去一點,減免些稅賦簡直是小事。

    接下來的便可以讓市場自己平衡了。

    數百年深根,終是商戶;

    千萬丈厚土,頭頂皇天;

    往後,還會有一代又一代名商在江寧這片沃土生長,但他們都會記得一家數百年龍頭的倒塌,告訴所有行商者一個道理——流水的商人,鐵打的皇權,只要朝廷的拳頭硬起來,再大的商戶,都只是工具。

    但處事老辣又果決,捅得了天,兜得住事的顧侯爺,也免不了栽在自家夫人手上。

    讓辛越耿耿於懷的半月之諾,以及當中隱含的詛咒般的可怕風險,終於在春夏交接的時候,被她親手打破。

    *

    四月末,綠槐高柳,新蟬淺蟄,七子苑裡梅子剛熟,杏子壓枝。

    已經有些微暑意。

    便是傍晚時分站在這空曠的高台上,也感覺薰風長長,催人慾睡。

    辛越半個時辰前,下了死令將她的行蹤封鎖兩個時辰,不得告知顧衍,快馬趕來了流金閣。

    聽這個名字,很多人會以為這是一處燒金窟,流金流金,要讓你錢袋裡的金子在此處像水一般流出去,但除了入內確實要一錠金子之外,此地倒像是一處世外桃源。

    江寧尚文,重商,凡是富賈之家,砸都要砸出來一個讀書人,在這樣富庶之地,往往就有很多錢多得沒處花,卻又自詡高雅的人,此處就專為這類人開設。

    老闆,不才,就是辛越。

    當然,她也是剛剛才知道。

    如今,她站在流金閣靠湖邊的一座高台上,眼睛盯著不遠處的一座玲瓏樓閣。

    那座樓閣紅柱碧瓦,四角飛檐層層,氣壓元龍,懸燈掛彩,威風凜凜地立在湖邊,她的夫君如今在裡面。

    十七用十二日時間,查到顧衍一直在暗中找什麼人,直到今日,才讓他找到了一個破綻,跟到了流金閣里,顧衍在眼前的樓閣中,見一個人,亦有可能是一群人。

    辛越在高台上等了兩刻鐘。

    那輪紅日掛在最頂上的飛檐時,她站得板板正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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