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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9:49:14 作者: 容溶月
    辛越左手使力,指頭泛起青白,對方面不改色:「可,可能有點難度。」

    陸於淵再朝前逼近,手撫上她的左手手腕,從手腕往上挪移。

    辛越心頭砰砰砰地跳,突然收手,反肘往他胸口一頂。

    不出意料地。

    左手手肘被一隻掌心包裹,旋即身子被翻了個面,雙手被拉下,陸於淵從背後貼著她,一隻手輕輕掐在她細嫩的脖頸。

    「辛越啊,力氣不是主要的。」

    辛越緊張得呼吸急促,手腕不敢亂動,頸間的手玉骨一般沁涼,她悶聲道:「那是什麼,勇氣?」

    「武器。身無寸鐵,除了你那把袖箭,你沒有任何能對我的性命造成威脅的東西,光憑你這雙手,」他的頭往前傾,輕聲,「掐不死我,還得把自己賠進來。」

    辛越沒吭聲。

    他的手在她脖子上緊了一下便鬆開,忽然道:「辛越,你是不是只會躲?」

    這是他第二次說這句話。

    語句稍微調換,語氣大相逕庭。前一句飽含無奈,後一句隱有威脅。

    辛越真是無奈:「但凡我打得過你,我也不會躲。」

    陸於淵:「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辛越嘆一口氣:「你還是明示吧,還有,鬆開我。」

    陸於淵的手卻倏然往上,握住她下頜,輕往後扣,辛越的後腦壓在他胸前。

    「放下你手裡的東西。」

    辛越沉默不語,手裡攥得更緊,疼痛襲來,也沒讓她鬆開半分。

    陸於淵的聲音卻似鬼魅,幽冷令人生寒:「我再說一遍,鬆開你手裡的東西,我放你走。」

    正在此時,一聲霹靂巨響從遙天遠處傳來,透過層層雲霧,劃破穹頂雨幕,又沉又悶地傳入她的耳里。

    陸於淵雙手掌心早已貼在她的耳邊,她聽到自己陡然提起的一道氣聲被放大,呼吸急促,像蒙上一層鼓膜。

    整個天地,只剩下她起伏不定的氣息,與闔眼的冥冥黑暗。

    咔噠一聲,一柄小小的刻刀掉落在地。

    下一刻,他鬆了手,松得很慢,雨聲、燭火噼啪聲、松竹承風聲慢慢回來。

    陸於淵鬆開她,低頭看了一眼,沒有血跡:「可以了。」

    「辛越,你可以走了。」

    辛越拔腿往外走。

    到門口時聽到他說:「傘在右手邊,老地方,別淋濕了。還有……慢走。」

    辛越踏出房門,一柄彩繪風火紋的油紙傘立在門邊,傘柄上一道黃豆大的磕角,是她從前不小心磕出來的,她默了一瞬,沒有拿。

    外面碧青之色密布穹頂,水汽撲面而來,稍站沾衣密。

    她突地回頭,窗前立著個姿容卓絕的病弱公子,靜靜看她,好似有水汽從里漫出,霧蒙蒙一片。

    「陸於淵,你要做到哪個地步,才會罷休?」

    陸於淵勾唇,笑意未達眼底。

    「你闖進我生命時,我沒有一點辦法,你要離開,我也沒有一點辦法,我不知道我能做到哪個地步,但總歸不會罷休。」

    辛越其實很想勸他莫要這麼執著。

    須知情之一字,每人書寫得都不同,有人將它寫得端端正正,有人將它寫得瀟灑肆意。

    有人十五歲便會寫了,有人到老都寫不明白。

    有人寫得執著,有人寫得寡淡。

    有人用粗茶淡飯寫出,有人用心血清淚寫出。

    林林總總,乃是古往今來第一難寫之字。

    陸於淵便是寫得最執著的那個,她想勸他,卻忽然沒這個臉皮,因著她自己對顧衍亦是十分執著,執著得幾度將生死置之度外,與她一貫珍愛生命的人生信條截然不同。

    什麼也不懂的時候,她聽他說的所有話就同霧裡看花,只做字面理解,從不過心。

    什麼都扯明的時候,她再聽這些話,只能落荒而逃。

    逃進茫茫雨幕中的時候,她一方面想,衣裳又要濕透了,早知都要濕,方才幹脆不用換,否則一會如何同兩個鬼精鬼精的丫鬟解釋。

    另一方面,心裡生出許多新的愁緒,陸於淵的執念,比她想像的更深,他說不會罷休的時候,帶著「不死不休」的狠勁,讓人心悸。

    前頭十丈的位置,一個面容嚴肅的侍女正等著她,手裡執一把素麵油紙傘,快步迎上來,領著她往外走。

    「姑娘看著眼熟啊。」辛越收回心神,打趣道。

    那侍女不發一語,扭頭疑惑看她,同記憶中的樣子一模一樣。

    辛越道:「你主子給你漲月錢了嗎?」

    她便是陸於淵帶她南下時,馬車外頭一道馭馬車的女子,曾在她金錢和前程的許諾腐蝕下巍然不動,陸於淵稱她是個硬茬子。

    「確然是個忠心的,能不能告訴我,你主子這半年來,可曾打過什麼要緊的架?我從前勸過你忠誠之道,你做得十分到位,但如今我再教你一條,我欠他良多,你告訴我是絕然不會有事的,說不定你主子還挺樂見,你看我們的目的是相同的對不對……」

    「主子不曾打過要緊的架。」她突然開口。

    辛越微怔,不是打架受的重傷,那會是因為什麼?但她再開口問,這侍女卻又變成了沉默寡言的模樣。

    她將辛越送到一扇圓形拱門口,告訴她順著這條路走到底,便可以出去。

    辛越忽然反應過來一件事,她出來時的路,同她進去時的路全然不同,沒有一處景致是一樣的,她覺得這園子實在是太大了,而她要一點岔路都沒走錯地、准准地走進那座六邊門的院子,這是一種怎樣的運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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