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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9:49:14 作者: 容溶月
但要過得特別就很難了,更別說過生辰的人年年都有新要求——不能是旁人做的,參考她第一年本想上街買一塊玉佩便想糊弄了事;不能是地上河裡撿的,參考他們在仙琉島時,她從河裡撿了一塊剔透的玻璃石便想糊弄了事。最終都被不客氣地駁回,非要是她親手做的才算數。
辛越第一年捏了一隻酒杯、一隻茶盞給他,第二年給他畫了一幅抽象的風火雲紋。
第三年雕了一隻小麒麟。
酒杯茶盞都是隨意捏的,畫也畫得她自己都看不懂,但她沒想到,木雕需要傾注如此專注的精力和大把的時間。
她手藝不精,每日裡稀稀拉拉雕半個時辰,卻連耳朵尖角都沒刻出來,就到了他的生辰。
辛越忍不住辯解一二:「其實不叫鬧脾氣,紅佩問我為何日日揣著一塊小木頭玩,連她都沒看出來我雕的什麼,這禮送出去簡直墮了我的名聲,你非要搶,我能不生氣嗎。你看後來手熟了,送紅佩的小兔子、送青靄的小牛,雕得不就很好?」
陸於淵聽明白她話里話外要同他撇清干係,好笑又好氣,一時又咳起來,好半日聲音嘶啞地道:「那你總不會忘了,說今年要送我什麼罷?」
辛越一口氣梗在喉嚨口,彼時哪能想到如今之變,幽幽看他一眼:「今時不同往日,你別瞎開口。」
陸於淵提醒她:「你說的是『明年隨你提,要星子姑奶奶也上天給你摘』,今日我不要你上天,我要你……」
辛越再再後退兩步,警惕看他。
……
兩刻鐘後,辛越坐在桌前,把小麒麟的耳朵和尖角雕了出來。
兩盞宮燈放在長桌的一左一右,她輕輕吹一口氣,光暈里,一帶浮塵和細小木屑交雜。
「成了。」
陸於淵靠在窗邊,一直看著她專注的神態,他是一個竊者,一個怯者,一個愜者。
這兩刻鐘,是他偷來的。
辛越全心全意只為他的兩刻鐘,辛越心裡沒有顧衍的兩刻鐘。
這才是他今年的生辰禮,換個名字,也叫——兩刻奢望。
辛越揉揉泛酸的脖子,拋過去給他:「明年沒有了。」
這個禮補的是去年,還的是去年的一句惱羞成怒之後,輕狂的戲言。
過去的都留在過去。
陸於淵捏著木雕小麒麟,放在眼前細看,神情溫柔又專注。
雨勢漸小,大開的窗子裡有細細的雨絲飄進來,修竹茂林籠上一層濛濛雨霧。
辛越問:「還有多久?」
陸於淵臉色一凝,笑意淡下來,看著紅泥火爐前的身影:「一個時辰。有沒有想過,若是一個時辰後我不放你走,你要如何?」
辛越蹲在地上,撿起被拆得七零八落的袖箭和裂成兩半的摺扇,兜在懷裡,茫然道:「我的人已經看見我進了天水樓,如今你這天水樓說不準已經被團團圍住了,如今不是你放不放我走,是我放不放你走。」
陸於淵笑了下:「誰說我們還在天水樓?」
「……」辛越坐上竹榻,歪下去時玉靠的角度正正好,清凌凌眼神看著他,「聽不懂,但我們總在江寧城裡頭罷?」
「你說得對,除非你願意,否則我當真帶不走你。」
辛越笑了下:「然而那不可能。」
「難說。」
話不投機,辛越側過身。
陸於淵走過來拎走榻上尖利的物事,掃到一邊,玉骨一般的手再次出現在她眼前。
她腦中隱約有一個猜測,朦朦朧朧,像外頭的古木修竹,被籠上一層濃濃煙雲,看不真切,理不出個頭緒。
不自覺抬手按了按額頭,道:「我總覺得,你不大對勁。」
陸於淵提著茶壺,重新沏了兩杯茶水,他沏茶時沒有那麼多繁複的手法,三兩下一杯清茗遞到她手邊。
她坐起來喝了一口熱茶,緩緩伸出三根手指:「三個問題。一,你如今這樣,究竟是外傷還是內傷;二,你插手崔家,是要做什麼;三,顧衍去了哪裡?」
茗爐相對,茶汽沉煙裊裊繞繞。
陸於淵垂下頭抿一口茶,戲笑道:「你一貫聰明得很,這三個問題,你自己找,我不會告訴你。」
意料之中,辛越喝完一盞茶,目光清明:「後兩個問題,我本來就沒指望從你口中問出來。可是第一個問題,陸於淵,你受了內傷,為什麼?」
他頗感有趣地笑了一聲,慢慢呷了一口茶,不語。
辛越靠近一分,望著他眯起的清艷眼眸:「如果是外傷,你早就說了。是在齊都受的傷,是不是?天下半座藥庫都在你手裡,你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好的醫師,你到如今都好不了,很嚴重是不是?」
「是,」他點頭,「有沒有一點心疼我。」
「沒有,」辛越搖頭,由衷勸道,「別瞎折騰了,回去吧,拖這樣一副身子同顧衍斗,還伸手到世家,他若是知道你傷成這樣,不會對你手軟的,只怕下一刻就要發兵渭國了。」
陸於淵攤手,無所謂地嗤笑:「怕什麼,你又不會告訴他。」
辛越氣呼呼扭頭,她是不會告訴顧衍,她還沒有修成狼心狗肺、恩將仇報這兩項劣性。
「其實……」他的手慢悠悠左胸至上划過,春衫簡薄,可以看到些許凹凸不平之處,笑道:「是外傷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