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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9:49:14 作者: 容溶月
一番話連崔氏當今的家主都喊了出來,街道旁一時聚了更多群眾圍觀。
辛越心想,果然八卦是百姓的心之趨向,但凡哪處起了熱鬧,總有人圍過去,不分青紅皂白,先叫一聲座,這不,旁邊就不知哪位仁兄,高嚷了句:「怎麼回事啊!崔記可是幾百年的老字號,今日也會砸招牌了?」
底下立刻就有不明群眾接上,「我說崔掌柜,你可要好好給人一個交代!」
「不錯不錯,怎麼仗著店大就欺客啊?」
「你們崔記,還不是我們這些老百姓買出來,捧出來的,憑什麼欺客啊?」
事情的始末還不知曉,圍觀百姓的三兩句,就要給崔記定性,其實孰是孰非都還不知道。
人群聚在一起,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愛做的事便是落井下石,而這石,自然愛往看起來強大的一方砸,仿佛強大,便得多擔待似的。
尤其是在崔記買過東西的,嚷嚷得更起勁,哪怕他只買了一方絲帕,也嚷得好像崔記沒了他,這流水就活活少一半。
掌柜見勢不妙,招來小廝耳語一番,咧開嘴笑得更是客氣,也提高了聲音:「魏老爺是兩日前定的纖雲紗和月錦吧?那可是我們店裡最上等的貨,您要是不滿意,我們到店裡來再挑幾匹便是。」
「這掌柜也是八面玲瓏,那姓魏的男子說的是布匹有問題,他卻引成了客人不滿意,反應挺快。」
辛越說完,顧衍往她嘴裡塞了一顆紅艷小巧的櫻桃,櫻桃被含入口,他便將梗拉出,行雲流水自然而然。
掌柜說話間,便有店裡的小廝出來驅散人群,十幾個小廝好生哄得滿頭是汗,可人群卻越聚越多,無法,其中一個小廝只好往店內去,看起來是去請示更大的主子了。
魏姓男子可不買帳,他一轉身,辛越看清了他的樣貌,此人生得五短身材,面相憨厚,一對眉毛分得極開,雙眼又離得極近,恨不能擠在一起,頗為滑稽。
可他看著笨重,腿腳卻十分利索,一看就是有備而來,奪上前幾步,指揮隨從將所買的布匹攤開。
辛越眼前一白一粉閃過,左右站立的侍從果真上道,對著圍觀人群將手中布匹一抖,登時從二人懷裡傾下了兩片如瀑的錦緞娟紗。
左邊侍從手中的月白錦緞,似珠似玉,柔婉光華。
右邊侍從手中是一匹粉色輕紗,微風拂動,縹緲輕盈。
辛越嘴裡含著櫻桃,一口下去汁水四溢,那兩個侍從沒動。
櫻桃鮮甜在她口中穿行,潤澤唇瓣,兩個侍從還是沒動。
「……」辛越將櫻桃核囫圇吐到瓷盤,奇怪道,「這魏老爺,莫不是拿錯了?兩匹都是好東西啊。」
圍觀群眾也同她一般想法,霎時崔記布帛店門口一片寂靜。
掌柜攔之不及,此刻三兩步上前,陪著笑臉,卻是對著百姓們說:「魏老爺雄姿英發,這兩匹許是素淡了些,不合魏老爺的喜好,但我們崔記的布匹,從不懼示於人前,各位父老鄉親大可放心購買。」
眾人猶豫起來,生出些懷疑,這兩匹確實看著都是上等的布匹,難不成真是瞎砸場的?
崔家掌柜還在趁熱打鐵打消眾人疑慮,卻被魏老爺往後一提,拎到身後打了兩個轉,暈頭轉向,手中的算盤哐當哐當落到了地下。
魏老爺面露慍色,高聲道:「就是這兩種布啊,我魏某人同崔記定了三百匹,給我家娘子撕著玩兒。」
人群開始低低私語——
「撕著玩兒?!」
「開玩笑吧!有錢也不是這般揮霍!」
「別說,人家許就是這愛好。」
「不錯!」那魏老爺驕橫道,「我娘子就愛聽這響兒,一日不撕便不痛快。」
說著說著,面容轉悲,滾下淚來,「今日一早,魏某娘子命人開了庫房,剛取出一匹來撕,還沒聽到幾聲響兒,就,就……」
辛越品出不對勁來了,這魏老爺怎的同個唱戲的一般,說的話像排的戲摺子,且變臉如翻書,情緒轉換自然順暢,堪比梨園名角兒,這麼大的事,言語之間竟還曉得吊人胃口。
圍觀的群眾霎時都沸騰了起來——
「就怎麼了呀!」
「快說啊?」
「難不成出了人命官司?」
「去你的!」魏老爺變臉極快,驚了辛越一跳,只見他扭身上前,目光在人群中逡巡,「哪個說的人命官司?敢咒我娘子,我讓你也嘗嘗這布的厲害!」
圍觀人群齊齊後退一步。
魏老爺立刻又悲從中來,抹著淚道:「我娘子身子纖軟,堪比弱柳扶風,碰了這布匹,不過一盞茶時間,渾身發紅腫脹,一身腫成了兩身寬,如今還躺在家裡用藥吊著呢!」
說完一轉身,一跺腳,一撩袍,一手指頭頂金燦燦的崔記招牌,含淚怒喝:「崔記布帛!用料低劣!毀人皮肉!今日,老子就要摘了你這招牌,去尋青天大老爺為我做主!」
辛越算是聽明白了,這魏老爺買了崔記布匹給夫人撕著聽響兒,卻不料她夫人觸之生變,據她猜測,許是染布時不小心摻了什麼毒草,才有這一遭。
如今女子尚以纖瘦為美,恨不能柳腰隨風擺,蓮步如雲飛,若是聽說這崔記布匹一穿便能讓你一人腫成兩人寬,必定是穿也不敢穿的了。
「何至於,何至於……」崔家掌柜終於緩過神來,歪歪扭扭上前,正待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