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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9:49:14 作者: 容溶月
黃燈面色不善,腦子裡已經給常瑩設計了七八種死法,但當她殺意凜凜,渾身繃緊,像一匹蓄勢待發的獵豹,就等著撕碎敵人的喉嚨時,卻聽到夫人清脆的、毫無所謂的聲音。
「還給她。」
黃燈沒有猶疑,將那髮簪折斷處套好,遞了回去。
有她在,莫說一支簪子,就是給常瑩一把大刀,都不見得能近夫人一寸身子。
常瑩收過簪子,插回鬢間,垂頭沉默不語。
大抵人的劣根性就是不到黃河不死心,不撞南牆不回頭,往往一個人在犯下彌天大錯時,結果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有一個漸進的過程,辛越覺得,在這個犯錯過程的第一步,若是有人將錯處拎出來,是一件幸事,但常常很多人想的是逃避、狡辯,甚少有人從犯錯的開頭就懸崖勒馬、改過自新。
不知道常瑩還在期冀什麼,她能一眼看出這簪子的機巧,因為這簪子她在渭國時,就有一籮筐,只不過都是用那種晶瑩剔透的晶石做的,裡頭勾的是青藍色的尾,才管它叫翠尾,後來這個樣式流出去給陸於淵手底下的細作按著各個材質的打造了不少,常瑩是誰的人,結合今夜的動靜,結合這把簪子,簡直猜都不用猜。
她的身份已然清晰,那麼目的又是什麼?
「女子孤身一人在外不易,何況還帶著個孩子,有個能傍身的物件兒也好,」辛越摸了摸鼻子,給了個誠懇建議,「若能淬個毒就更好了。」
她的意思很明白了,不管這簪子是來對付她的,還是真用作防身的,如今為了常瑩自己,還有這孩子,這簪子都只能是個防身的物件。
「……多謝。」常瑩應得有些艱難。
辛越有些頭疼,常瑩心防怎麼這般重,雙方心知肚明,她就差把窗戶紙捅破了,這人都不願意自己交代。
她又悠悠道:「只是這個樣式,北地少見。」
常瑩的背弓了些許,看起來是把孩子抱得更緊,卻也借孩子擋住了自己的臉:「江寧與渭國相近,仿渭國的樣式造出來也沒什麼奇怪。」
「啊,」辛越笑了下,「確實不奇怪,但是我何曾說過這樣式是渭國來的?」
一句話讓常瑩自己親口將身份徹底暴露,她渾身一抖,神情自今夜上車以來,第一次出現了崩潰的煞白,抱著孩子的手不自覺收緊,泛青,直到懷裡稚兒「哇」地大聲哭出來。
她忙將孩子放橫抱在身前,低頭輕聲哄起來。
辛越到此時才發覺有一點不對勁,那個孩子,自上了馬車便沒有說過話,若將這歸結於孩子怕生,那方才倒能解釋,可如今都哭出來了,怎麼也該喊一兩聲娘,偏偏,都沒有。
她緩了緩氣,試探道:「這孩子……」
常瑩微抬起頭:「恆哥兒還不會說話。」
片刻後,辛越才幽遠道:「孩子開口遲些也是有的。」
黃燈從櫃格中拿了一隻琉璃盒,裡頭裝著三色糖粒兒,遞過去。
這孩子才慢慢止住淚,被那盒子吸了心神,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抬頭看母親,得了母親的點頭之後,才伸著兩隻白嫩的小手接過來,綻開一道純真無邪的笑。
辛越心情複雜,常瑩何止是不撞南牆不回頭,她這是撞了南牆也不回頭,身份已經被當場戳穿,還是一副全副武裝的刺兒頭模樣,辛越看著她懷裡的一小團,心裡按捺了一下,道:「明人不說暗話,你又等在路上,又弄壞馬車的,為了什麼?」
常瑩面色複雜,扭頭看向辛越,沒有立時回答,目光落到她身旁一小筐板栗殼上。
辛越順著她的眼神,往下睨了眼,扶額道:「你餓了?但這板栗沒了,你若喜歡,車裡還有些糕點果子。」
不能怪她以幾之心,度人之胃,而是常瑩對她的心防也太重了,她完全猜不到對方想做什麼。
常瑩卻冷笑一聲:「我欲求見顧侯爺。」
辛越心道,還不如做個春夜大夢呢,她直接告訴對方:「他不會見你。」
本還想補一句,顧衍今夜本都沒打算讓你們過來,但想到此話有炫耀之嫌,常瑩的心思太重了,還是能簡則簡,否則不知要將她一句話解讀出多少重意思,此又得多添幾樁麻煩。
常瑩果然不屑於信她的話,固執地說:「若顧侯夫人指條明路,我未必不能見到侯爺。」
辛越挑眉,她曉得常瑩對自己的處境判斷有些偏差,但沒想到偏得這麼徹底,同真相正正好一個東,一個西,她笑道:「黃燈,給她一把傘。」隨即看向常瑩,「你去吧,祝你馬到成功。」
常瑩看著辛越輕鬆又篤定的神情,心頭的嫉恨再也按捺不住,轉身打開車門,接過傘柄,看到兩條綿長火龍中間,大馬金刀跨坐馬上的男人時,目光爆出驚喜和狂熱,口中喃喃:「我十五歲起,就是為他而活的……」
她忽然轉頭,看向辛越時,眼中的怨毒和不甘噴薄欲出:「你不應該回來,你不回來,再過兩年,他會忘了你,他會活得像個正常人!」
辛越嘖了一聲,只覺今夜這一番口舌全都白費了。
她搖搖頭,不疾不徐地,對這荒唐得令人不齒的論調作出中肯的評價:「你可能有些許誤會,但事實上,是他把我求回來的,但這個話,你若想在他跟前提起,我勸你慎重。」
「常瑩,把目光放長遠點,別盯著過去不放,你是什麼樣子,你的孩子便會是什麼樣子,難不成你想讓他變得同你這樣瘋癲偏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