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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9:49:14 作者: 容溶月
    更何況,她要改變的是滿京城,甚至天下人對女子的成見,甚至於,是女子本身對自己的成見。

    這不是她此生能做到的事情,許要百年,千年,但她很樂意做一陣風,先輕輕吹起人們心中的漣漪,年長日久,他們自會蕩漾出些許心潮,若哪一日這心潮開始澎湃卷涌,不必他們記得她,只要這陣風仍在即可。

    所以她一步步地安排,靜靜添磚加瓦。

    等山梔的名頭在冬去春來時傳遍了高門貴族,收的宴貼跟雪花似的,一摞一摞堆滿她的案頭。

    等大街小巷的攤販、酒樓開始學著她在宴上漏出的菜食樣式,卻連個皮毛都學不像樣。

    等朝廷官文下來,聘了山梔作六局膳廚館的教習先生,顧衍開了先例,因是官家學館,故而學館裡的先生都能得一品級,從六品到九品不等,算是真正吃官家飯的。

    如此吸引了一波教習先生,顧衍又免了學生三年束脩,若是要再深造,三年後按著不同技藝、不同先生收銀子。

    此後開始有了第一個學生,辛越對她的印象十分深刻,她小名叫豆芽,將將八歲,看起來倒像五六歲的模樣,父母在南門橋賣下酒菜,煎肉粉羹一類。

    夫婦倆人到中年,家底薄,只得這麼一個孩子,擔心二人去後,孩子沒個手藝也無人看護,山梔當下一看就將人收了,她道,那活脫脫就是另一個她,既然江寧能有個千錘百鍊獨身闖出來的廚娘山梔,沒道理在京里不能有個由廚娘山梔帶出來的廚娘小豆芽。

    有了第一個,很快,就有第二個第三個。

    東風拂遍大地時,六局學館在京里聲名大噪,傳出來的兩江菜式風靡全京,有玳瑁樓的廚娘上門求學,六局破格收下,所有廚娘都不懼手藝被學去,她們求之不得,江寧便是這樣,在激烈競爭中,才有新菜式新花樣出來。

    除開學廚之人,陸陸續續來得更多的是習繡藝、術數的女子,學館又開了幾門冷門學類,包羅萬象,蔓發生機。

    有人辱之,有人旁觀,有人躍躍欲試,有人踴躍投入,好歹,第一陣風,刮起來了。

    辛越又有些悵惘起來,她同顧衍說了心中隱憂:「這是不是以前程、銀錢、名聲為先驅,扣開平民的房門。」

    顧衍以為正常,寬慰她:「這是基礎,人若是吃不飽,沒有銀錢,看不到前程,就不會想要有虛無的精神,不會長得了見識。」

    辛越放下心來,第一陣風颳起來,她便清閒下來了。

    而宮裡頭,這兩月也有件大事,且乃是國之大事,靜貴妃懷了身子,太醫院即刻上奏,京中每年春日都會起春日咳,為保聖體安康,以及讓靜貴妃安心養胎,二人已經挪去行宮了,倒不失為一個簡單粗暴的法子。

    萬事齊備,辛越十分激動,她同顧衍,終於要一道南下,去往江寧了。

    作者有話說:

    過渡一下

    第118章 、離京

    萬物逢生,細草綠茸茸,搖曳春風中,玻璃水面細細浮動。

    馬車一路駛出京城,天色透黑時,空中飄起小雨,車四角的銅鈴丁零噹啷地響,撩開車簾往外看,車隊行得慢下來,火光映透下,漫天的雨絲覆了層光,撒鹽似的淅淅瀝瀝往下落。

    「雨天泥濘又濕滑,今夜是不是要就地紮營了?」

    此行路途遠長,同上回辛越被帶出京時的境況不同,彼時一路輕車簡從,疾行回京,此次悠哉游哉,車馬慢行,甚至連府里的廚子都帶上了幾個。

    顧衍正拿一隻小銅火箸往手爐子裡挑,神態細緻專注,沒有絲毫白灰撲出,聞言道:「不必,照常行路,明日晚間便能到渡口上船,若是今夜扎了營,你明日還要在馬車上過一夜。」

    「其實也還好罷,」辛越指指身下,「馬車上不是置了矮榻嘛。」

    顧衍蹙眉,把手爐蓋嚴實,套上一層針腳細密的海棠花紋手爐套,塞到她手裡。

    「要不要從現在開始算算你會從這榻上滾下來多少回?」

    「……」辛越看著這能睡三四個她的矮榻,退一萬步,就算滾下來也不過三寸高,她能不能滾醒還未可知。

    不知他究竟認真的,還是在笑話她,亦有可能是認真地笑話她。

    馬車中一時安靜下來,忽地整個車廂輕輕一顫,顧衍飛快傾身,托穩她的手臂。

    初春的雨夜,天色如潑墨般濃稠漆黑,林木蕭蕭森寒,一隊安靜的車隊行駛在山間,戲摺子里多少殺人越貨的勾當都發生於這等時刻。

    辛越面色凝重,須臾,緩緩地,扯出一道狡黠的笑容。

    「我贏了。」

    顧衍微側頭看她,邊聽一道踢踢踏踏馬蹄聲由遠及近傳來,邊順著她的手指頭看小几上一盞八分滿茶水邊灑出的兩滴水,忽而一笑,從袖袍里掏出一件晃亮亮的物事拋給她。

    這馬車是經過改造的,又寬又大,正講究一個穩當,顧衍自一大早上馬車起,就同她嘰嘰咕咕地介紹車上的機括,邊說邊一個勁地睨她,好似課業最好的學生在學堂上答了一道難題之後望向夫子的表情。

    辛越卻不是個正經老道的夫子,她心裡常常持有一顆好奇和探索之心,譬如說,這馬車你說牢靠便牢靠啊?多少要有點證明,二人便打了一個賭,放一杯八分滿的茶盞在上頭,十二個時辰之內若是一滴不灑,便是他贏,反之她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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