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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9:49:14 作者: 容溶月
    「好,總歸是好起來了。」不管是什麼原因,他心裡壓得最重的那塊大石,總歸在一點一點消失,其餘的,交給他來操心就好了。

    話是這麼說,但是當顧衍到書房去,同丘雲子交流了一番她服過的西越聖藥後,再回到內院,看到坐在與星游樓底下的人時,頭又是一陣沉迷一陣疼。

    二月間,雖還是一派清寒,但春色蟄伏在深淵清谷中、冰床荒野下,已可見端倪。

    積雪漸消,風刃已鈍,輕風游過時,與星游樓上墜著細小的風鈴隨風叮鈴作響,彩綢隨之起舞,將樓前的月白身影襯出些許飄逸之色。

    嘀嗒。

    辛越緩緩抬起頭,看向頂上亂飄的彩綢,蛛絲一般滴下的水滴,喊道:「芋絲——!快來幫我換個位置!下雨啦!」

    ……

    出塵脫俗的意境剎那消失無蹤,顧衍嘴角笑意止不住,邁步走了過去。

    聞聲而出的芋絲見了顧衍,立刻又縮回屋裡。

    「沒下雨,頂上積雪融化,風將水滴帶落而已,」顧衍幫她將桌案往外挪了挪,「怎麼在這寫東西?」

    辛越拖著椅子移到小桌案旁,說:「天氣好啊,屋裡悶。」

    長亭眼疾手快,早早扛過來一把圈椅,顧衍拉過來坐在她身旁,湊過頭問:「在寫什麼?」

    辛越將筆擱下,扭了扭脖子,端陳皮茶喝了一口,道:「下帖子,前兩日口頭上請了武安侯夫人來玩,想想還是下個帖子顯得莊重些。」

    「嗯,」顧衍接過她的茶抿了一口,想起件事,道,「夫人介不介意再多幾人?」

    「……」辛越轉頭,「合適麼?」

    「不太合適。」

    辛越奇怪:「那你方才說……」

    顧衍:「雖然不合適,但是。」

    辛越偏頭,等他說完,顧衍不是會做這種事情的人,準確來說,他懶得管這些宴來請去的事。

    「但是,總有些不請自來的人。比如,耿思南。」

    顧衍說著輕輕挑了下眉,最信重的幾個親信竟是這個德性,他很有些尷尬,神情上有些常年受此煩擾的窘樣。

    誰料他微感頭疼的事,辛越爽快地應下,激動道:「太好了!我這就給嘉年也下個帖子!嘉年同阿櫻也是相識的,這樣一來就更熱鬧了!」

    顧衍再次補上一句:「還有你哥哥。」這個才是最頭疼的。

    辛越的激動之色頃刻消散,磨著牙道:「這個就不用下帖子了,他自己聞著味兒會過來的。」

    「嗯。」將棘手的事情解決了,他在桌案上的金漆福壽紋八方盒中抽出了夾中間的一本,翻開看了一眼,手一揚丟到身後。

    垮啦一聲,動靜不可謂不小,辛越扭頭看了一眼,提醒他:「這盒子裡的是旁人給我下的帖子。」

    「知道。」顧衍手下沒停,看一本,丟一本。

    第106章 、花樓是去了

    辛越停筆,偏頭去看了一眼,再瞧顧衍時,目光就在他渾身上上下下打滿「任、性、妄、為」四字。

    那封帖子她方才看過,老宅送過來的,帖子上娟秀的簪花小楷上洋洋灑灑一片溢美之詞,簡單說就是新年新氣象,你身體好了嗎,我祝福你,我們全家上下都祝福你,你什麼時候有空我上門來瞧瞧你,落款是顧三太太。

    顧衍不喜老宅中人,她也不喜,自然沒打算將人往府里請,只是人雖然不走動,禮數還是要周全的,她留著這些帖子,預備著讓老倪按著各家去送些禮。

    誰料顧衍一來就都給她扔了,扔得那叫一個理直氣壯。

    辛越心道,多大的男人,還是有孩子樣,這個孩子樣,要麼對著中意的人,要麼對著討厭的人。

    顧衍扔完半盒帖子,抬腳架上矮凳,雙手背在後腦勺,靠在圈椅上閉目養神。

    這樣看來,他不但舉止上有孩子樣,其實睡覺時的模樣,也很有些孩子樣。

    他的眼睫毛很長,像一排卷翹的扇羽,鼻樑上一顆淺淡的痣,比芝麻粒還小,不細看都看不出來,他的眉峰、下頜最有殺伐味兒,此刻都變得柔和許多。

    滿身戾氣和威嚴卸下,仿佛連這些年流逝的時光也不作數了。

    像變成了她十二歲時,時不時出現在南門橋煙雨里、甜水巷口槐花樹下、西山山頭的那個少年。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南門橋下總有人撐傘,甜水巷口她會給他帶煎西京雨梨,西山路上一匹馬變成兩邊馬蹄印呢?

    她很開心,心裡有種隱秘的竊喜,原來沉在瑣碎時光里的,都是他們的冥冥註定。

    辛越心情好,筆下便唰唰唰地寫得飛快,沒成想收帖子的人回應得更直接。

    *

    午後,剛歇完晌。

    梅園中冷玉掛枝,幽馥冷香,和暖的陽光灑下來,擁著一片雪浪白潮。

    一條青磚小道蜿蜿蜒蜒,從門口直延伸到園中就山亭下。

    辛越同汪清寧坐在美人靠上,汪清寧正說起小時候她趴府里高牆的事。

    辛越:「……」

    美人如此與眾不同,令她有些難以招架。

    來赴宴的客人,同主家閒談起的第一樁事情,不都應該從你家園子不錯、鯉魚養得挺肥、梅花好香啊,這些方面講起嗎?!

    辛越半是羞赧,半是窘迫的。

    但是汪清寧言語間只有輕快的笑意,莫說責怪,就是連半分戲謔也沒有,當真是耿耿直直地同她講起今日剛知道的一件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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