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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9:49:14 作者: 容溶月
    這般一想,心裡登時軟成一片,還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少年啊,她聲音越發溫和,意欲一語將他點醒。

    辛越道:「誰說要把她從皇后之位上褫下來了,她什麼都不做,反而能將這位置坐得穩穩噹噹。不知道誰給您出的餿主意,但您為了皇后,扶持小鄭氏跟侯爺對著幹,這屬實……不是什麼明智之舉。」

    小皇帝咬著下唇,從回憶中抽出來,似悵然似無助道:「師母……老師對您這般好,請您幫我。」

    她百思不得其解,這叫什麼事啊,小皇帝覺得顧衍對她好,她還覺得顧衍對小皇帝簡直好到沒譜。顧衍這廝,治國領軍一等一的好手,是怎麼把個孩子教成這樣小心翼翼,惹人憐愛的。

    少年皇帝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她,這真是……

    讓人很想將他捆巴捆巴,關到學堂泡三日書海。

    二人對視半日,辛越敗下陣來,一句點不醒,再來兩句,再點不醒,就該出去浸浸雪水了。

    她學著顧衍的樣子,輕輕扣了下桌子,發出「篤」的一聲,笑道:「皇上,侯爺他,非常在意您,別看他總是一副凶樣,實則比誰都希望您能挑起這面大旗,您內心裡看重的,他就算是千般不喜,也不會動她根本。」

    辛越衡量了一下語句,又道:「皇后做的,已遠遠越過一個國母的本分。您若要保住她的皇后之位,便要制衡她的地位,遏制她的野心,她不能越過您,威脅到您。您,明白嗎?」

    她這一番話邊推敲邊說,端的是心驚膽戰,自小到大都沒說過這般大逆不道之言,這話簡直是同小皇帝透了底,管好你的皇后,若是她手伸太長,也會被剁掉的。

    小皇帝領悟了她的意思,愣了半晌,眼眶濕漉漉地泛紅,趴在桌上看她:「可我真不想當這個皇帝……」

    身後四個內侍的身子晃了晃。

    辛越扶著額頭,掃過一眼內侍:「您這話,還是不要在他跟前說起。」

    小皇帝又哀戚道:「老師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除了父皇,只是父皇已經不在了。」

    辛越不知該如何安撫這個少年,他眼中漫出的情緒飄滿了整座六角亭,濃濃如蓋,鬱郁入心。

    小皇帝再嘆了一口氣,道:「這次,我只是想試試,老師能縱我到何種地步。」

    辛越額頭都要支不住了,艱難開口:「這話……您也不要在他跟前說起,自己心裡盤算就行了。」

    午時顧衍怒得心火燒的樣子浮上腦海,她想了想,不為小皇帝,也要為顧衍。

    當即鄭重地開口:「皇上,您即便無心政事,也不代表肩上就沒了責任,此時有人為您扛大旗,您遮蔭避雨時,也不好將泥點子濺到旁人身上。」

    小皇帝雙手撐在身側,一點點地坐直身子,似是做了什麼重大的決定:「我知道該如何了,老師替我管天下已經夠勞累,我不會讓老師再操這心了,請您告訴老師,我,朕,朕會……罷了,朕自己同老師說。」

    好孩子,終於扭過來了。

    不對,沒說完啊,到底扭沒扭過來……

    辛越沒敢問,按下心思,本著送佛送到西的原則,像個藹然可親的長輩一般循循勸導他:「皇上,這兩個月來,您兜兜轉轉地將一句話轉了七八道彎子,傳到侯爺面前,變了七八分意思。若您有話,不如像從前一般,對他直言,想來他會很高興,您也能如願。」

    說完霎時一陣惡寒,她忍不住輕輕振了振袖子,抖去滿手雞皮疙瘩。

    再補了兩個可能:「若是吵起來,您就來找我。若是打起來,您就……找您的前侍衛統領,他會代您挨打。」

    小皇帝紅著臉,羞怯道:「雖說,這一兩年,老師不常舉戒尺了,但他越來越不苟言笑,朕看著,有時候害怕……」

    「……」辛越無言以對。

    此時辛越視線中,亭子外的石階上緩緩多了一顆腦袋,接著是玄色繡銀紋的交領,雄健寬厚的胸膛,勁窄腰間的暗紅色嵌玉腰帶,修長有力的大腿……

    謝天謝地。

    不苟言笑的來了。

    第104章 、你行不行?

    她蹭地起身。

    小皇帝也蹭地起身,後背起了一片雞皮疙瘩,他不用轉身也知道來人是誰。

    「……」顧衍行至六角亭外頭,看著兩個不讓人省心的祖宗。

    清咳一聲,恭肅地給皇帝請安。

    「啊,老……顧侯免禮,」小皇帝轉身,雙手快速握了松,鬆了握,「咳,朕同顧侯夫人一道,探討,探討雲徽上人的畫。」

    「……」辛越心裡嘔出一大口血,她上回才將那畫批成活春|宮,小皇帝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果然顧衍的臉都黑了半截,小皇帝當下就愣了,不知哪句話說錯。

    辛越低了低頭,給倆人救場:「皇上今日往鱗波池去了,不曾到過六角亭。」

    「對對,不曾到過,朕先行回宮,不必,不必送……」

    小皇帝幾乎是落荒而逃,四個內侍追在後頭披大氅的披大氅,提食盒的提食盒。

    辛越忍不住發笑。

    顧衍上前兩步,恰恰擋住她的視線。

    一路走來,他的發間、眉峰、眼睫都流連了些許雪花,辛越一貫曉得他長得不好惹,但此刻莫名地少了三分狠厲,倒有些許不似人間顏色的謙遜溫潤來。

    說得不客氣些,便是滿頭滿臉的白雪,活像老了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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