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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9:49:14 作者: 容溶月
一時襯得她畫的兩枝梅枝更加呆滯。
辛越心生困頓,這究竟是扔還是不扔呢,正待懟近了細瞧,卻被顧衍拉到了桌前坐下,黃燈提了兩隻食盒進來,正往桌上端菜,辛越只好趁機打量打量顧衍的臉色。
其實為官做宰,且做得穩穩噹噹的,大多已能將臉皮的變化修至臻境,作出來的面色,都是七分真,三分假罷了。
試想你的神情若是明明白白擺在臉上,不管是下屬或是上峰,都能輕易將你的心思探出來,那你便成了既被下屬糊弄,又受上峰擺布的人,除開你是拿來擺設的貴重的花瓶,辛越想不到有什麼理由能讓這類人在朝堂上生存下去。
而顧衍,與花瓶二字是絕然不相關的。
因此方才那聲脆響不過是在動靜上令她嚇了一跳,之後她想的倒不是顧衍為何發這麼大火,而是他心裡又貓著什麼壞水兒。
但他此時低眉闔眼的樣子,令辛越心裡不由多思,莫不是真的氣著了,莫不是心裡正極力壓著、忍著,只是不欲教她瞧出來,不欲教她擔憂?
想著辛越學著他,一下一下拍著他的手背,試探著哄了一句:「……乖。」
再輕聲地寬慰他:「氣壞了不好憋著的,你去外頭尋個木樁打兩圈就好了。」
「……」顧衍撩起眼皮,茶色的眸子淺淺盯著她,微微有些疑惑。
她不大擅長小意溫存這種事,不知旁的女子都是怎麼哄人的,只好收回手,邊吃飯邊慢慢琢磨。
見顧衍眉目籠著一層若有似無的霾,不碰飯菜,拿著一隻勺子,時不時看她,半天才喝一口湯。
猶豫間便放了筷子,拉起他的手,想想娘親怎麼哄自己的,便輕輕在他的手上呼了呼氣,柔柔道:「不氣了啊,給你吹吹。」
「……」顧侯爺從未被人哄過,此刻後知後覺,辛越竟是在哄他麼?
辛越來回吹了個遍,顧衍也沒有什麼反應,辛越略微悟到哄人這種事情,也是需要天分的,她許真的不是這塊料,訕訕地正要收回手。
顧衍輕咳一聲,換了只手放到她跟前,淡淡開口:「是這隻手。」
「……」辛越也呆了,好一會才機械地拉過來,放到嘴邊竟還忘了呼氣。
顧衍目不轉睛看著她,半點不好意思都沒有,一本正經道:「挺疼的。」
「啊,」辛越回過了神,連忙吹了好幾下,定睛一看,指腹上還真有一道紅印子,想是握著杯沿握得緊了,她抓著他的手左看右看,突然站起身,「我去讓黃燈拿個藥膏子來抹一抹。」
顧衍反手抓著她:「不必,快吃飯。」
可因著起了身,辛越眼角瞥到了屋外落了幾個影子。
今日暖陽高照,融融如春,順著青磚石上的影子往上看去,就得見兩個身著藏青色外衫的男子跪在屋外,瑟瑟縮縮。
屋外風大,和著暖陽,一冷一熱的,加上心底惶惶,教他們的額上都冒出了冷汗。
辛越被顧衍拉著又坐下時,認真端詳他的臉色,真真半點慍色都看不出來,才問:「是外面那兩人惹你生氣了?」
「無,殺雞儆猴罷了。」他平平應著,答得卻很快,「是你,吃飯也不好好吃,東看西看什麼?」
「……」辛越心道,還不是看你。心中還是好奇誰是那個猴,想著便問了出來。
顧衍悠悠往她碗裡夾了一片筍:「南地軍情,三水十八彎有異,駐軍將領張起思拖了一月才報。」
三水十八彎,三水是承平河、靜陽河、大清河。
十八彎便是兩江與渭國交界的蜿蜒青山,因為山路曲折,鳥道羊腸,人煙罕至,故稱十八彎。
齊、渭兩國以山水相隔,天塹難攀、怒水湯湯。因此自古以來,大齊與西邊的古羌、西越,北邊的遼國都是戰亂不休,但渭、齊兩國因著天險,倒是衝突最少的。
辛越三兩口吞下青筍,用帕子包了塊鹽炙排骨,怪道是軍營,這排骨都是長長一根,烤得焦香酥脆,裡頭香軟,一口下去汁水橫溢。
她邊吃,邊聽他說著三水十八彎的由來。
啃完一根方道:「你已經知道了?」
顧衍點頭:「嗯。」
「可他明知瞞不了,為什麼還要遲一月才報?」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一目了然的麼,在朝為官的哪有不知道顧衍手段的,糊弄一二小事顧衍睜隻眼閉隻眼就算了,這等軍國大事也敢瞞,除非。
辛越腦中電光乍現,忽然照徹,篤定道:「除非他不是要瞞你,是要讓別人誤以為你不曉得這個事。你們倆聯手糊弄別人!」
顧衍感嘆:「你果真養病養得太悶乏了,竟能分出心神思索這些事。」
「……」
辛越當他在鼓勵自己了,也不斟酌,全當著閒聊,把心裡的猜想說出口,想到哪說到哪:「最有可能的當然是你們要糊弄渭軍,他們在三水十八彎活動,你們當作不知,讓敵方真以為你沒做準備,你好在那更順利地施展手腳,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辛越說著上了手,惡狠狠地比了一個手刀。
顧衍忍俊不禁,點頭:「繼續。」
辛越不好意思道:「續不下去了。」
他摸摸她的頭作撫慰:「三水十八彎自古是兵家必爭之地,然天險難越,如今齊渭兩國以此為界,各自相安已經有百餘年了,渭國再次打上三水十八彎的主意,也屬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