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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9:49:14 作者: 容溶月
寒冷的江水浸透她的身子,水從鼻腔、喉嚨鑽進去,瞬間奪走了她的意識。
……
朦朧間,辛越感覺很冷,冷得渾身發抖,頭上卻發燙,燙得要將她的腦子燒成漿糊,她的雙眼像被牢牢粘在一塊,能聽到身旁隱約的人聲,能感覺到有一隻冰涼的手覆在她的額上,卻沒法睜開眼。
直到有什麼柔軟的物事貼上了雙唇,緊接著一縷縷苦澀的藥液被送入口中。
倏地,她心口處一陣劇烈的跳動,似在反抗,似在驅逐,熟悉的反胃感又漫上來,方才順著喉道流下去的藥液,頃刻洶洶而上,一下子吐了個乾淨。
一雙手托著她的身子側趴,輕輕放在她的頭上,拿著一塊帕子按了按她的唇角,又將她橫空抱起,換到了另一個柔軟之處。
將她輕柔放下時,辛越下意識地揪緊他的衣袍。
聽得一聲低喃,「阿越……」
話音輕飄得如江上薄霧,日頭一升,便散無影蹤。
第87章 、她的判官
天色靜好,窗扉半開,遠岫窈窕綿綿。
辛越靠坐在床沿,透著窗扉的縫,看外頭蔚藍的天空,偶爾有雀鳥撲著短翅,啾啾而過。
眼角餘光瞥到一道黑影徐徐邁入,辛越側頭,接過瓷碗看了一眼,又推回去。
來人也不多話,端著碗又往外走。
是個沉默寡言的侍女。
一個時辰前,她醒過來,同這侍女沒有說過一句話,她只是沉默地上前探她的額,沉默地端水,沉默地端藥來再端藥走。
甚好,因為,辛越也不能說話了。
醒來的時候她頭暈腦脹,張嘴想喊人才發覺喉嚨干啞難當,十分努力了才能掙出一絲鋸木般的聲音,旋即放棄。
想是讓煙燻的,或是發熱,將嗓子燒壞了,這事她小時候也有過,左右養兩天便好。
如今還有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她身上發冷癱軟,額頭滾燙,顯然還發著熱,沒有力氣下床。
只能靠著偶爾閃過的景色天光及耳邊潺潺的水聲判斷,她是在一條行進的船上。唯一能見到的一個侍女,卻是個嚴肅的鋸嘴葫蘆。
真是慚愧,被劫一遭後,她淪落到這等幾乎是任人魚肉的境地,都沒想著要搏上一搏,反是十分安然又認命地坐在床上。
忽又覺得好笑,似乎牢底深處,等著宣判的犯人便是她這樣的。
只是不知,她的判官又在哪?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真適合嘆口氣。
嘆走霉運,嘆走舛途。
福自天來,事不須求。
只是一口氣嘆出,便有一事須求了,那侍女拿走了藥,卻忘了給她端杯水,如今她的喉嚨口就跟放在火上炙烤也差不離了,又燒又鈍又癢又啞。
默默等了一會,門口還是一派天清,只有幾隻盤桓的雀鳥,啾啾啾地似在看戲。
人總不能被一口水逼死。
辛越動了動,勉力地將雙手撐在床板,緩緩將腿移到床沿,雙腳觸地後,就費了她大半身力氣,好生喘了一會兒,鼻尖呼出的氣都是發燙的,渾身的肉都酸麻不已。
勇氣可嘉,再接再厲,世上無難事,只要可起身,一番激勵下來,她苦笑著給自己頭上印了個戳,身殘志堅!
不過心境確實拔高了數倍不止,再次深深吸一口氣,暗自蓄力,力施,身起,一步兩步,拖曳著沉重的步子,終是將雙手撐到了桌前。
心下大喜,喉嚨口喘著粗氣,熱辣辣的灼燒起來,她將前頭的杯盞一拿,霎時愕然,杯盞哐當落地,半滴水都沒有。
再將茶壺一提,一晃,杳無聲響。
蓄起來的一股氣轟然消散,哐當撲通,一人一壺一道倒在了地上。
辛越由衷感嘆,幸好發著熱,痛覺不甚敏銳,否則這得疼成什麼樣啊。
沒等她再振作精神爬起來,一雙黑靴驀地出現在她眼下,抄著她的腿彎,飛快地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辛越仰頭看到那又瘦削了幾分的硬挺下頜,心道:昨夜,那雙手也是你吧?
還有,早來半刻多好啊!
顧衍將她放在床上,凝眸看她:「你在幹什麼?」
挺普通的一句話,隱隱的薄怒卻聽得人心裡發寒。
辛越鼻子酸澀,在這五日內她想過許多次與顧衍重見的場景,要麼是他如天神下凡一般救她於水火,要麼是他溫柔繾綣地哄她莫怕,要麼是她一頭埋進顧衍懷裡像從前那般耍賴撒嬌,卻沒有一個是如今這般。
她吸了吸鼻子,抬手指指地上。
顧衍沉沉看她一眼,便轉身出去了,片刻後,端著一隻托盤入內,倒了一杯茶水遞給她。
辛越咕咚咕咚兩口喝完,再將杯子遞給他,如此循環喝了三杯之後,顧衍直接將茶壺提到床邊。
辛越將茶盞牢牢攥在手裡,任憑二人之間氣氛再是尷尬,她也再喝不下第四杯水來圓緩了。
顧衍的性子,她摸不明白,一向摸不明白。
你說他狠戾肅殺,確然如此,月頭月尾的,哪地官員偷雞摸狗偷奸耍滑,被他逮到京城述職,一言不合當場便拖下去殺了都是常事。
但他的這一面,甚少在她跟前顯露過。
如今二人靜靜對視,幾日不見,他憔悴許多,神寒形削,一雙眼睛裡滿是血絲,銳利如鷹隼,疲憊又陰鷙。
這樣一雙眼,朝你望過來,便很是有幾分顧侯爺的威重模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