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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9:49:14 作者: 容溶月
假寐的人一動未動。
辛越又重重咳了兩聲。
假寐的人別是真睡著了。
辛越將他用力一推,「醒醒!」
陸於淵撩開半拉眼皮,似笑非笑看她:「又想著什麼好主意?」
辛越作嚴肅狀,一本正經道:「我有孕了。」
陸於淵瞳孔驟縮,憊懶之色退得乾乾淨淨,斂容沉喝一聲,
「停車!」
這招這麼好用?辛越暗道,這腦袋早幹嘛去了。
慶幸激動之餘沒忘了按捺住心中的激動,面上仍是持著嚴肅認真的模樣,再接再厲道:「我如今,不好舟車勞頓,不勞煩你送我回京,你就把我放這就行。」
陸於淵猛一起身,拉過她的手,動作稱得上粗率又著急了。
雙指指頭按在她的腕間,一雙鳳眼難掩複雜地看她,半晌又一點一點松泛下來。
辛越心中緊張,料想這脈象也亂七八糟,若是他把不出來,也有理由好搪塞他:例如你個擅施毒的,又不是杏林聖手,怎麼把得出喜脈?
又如我許是脈象不穩,時日尚短,你把不出來也是有的,我府中丘神醫已給我蓋了戳,確實是有孕的。
不料陸於淵倏地鬆開她的手腕,從容地朝她丟了個雷:「哦,確實是滑脈。好極,回了臨堯城,生下來,管我叫爹。」
辛越的臉色陡然變黑,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腕,還是那樣細圓柔滑,白生生的,將雙指也放在上頭一陣亂按,摸破了天也沒摸出什麼所謂的滑不滑的脈象。
這,誰能想到胡謅也能謅出個孩子來,這孩子也太,太不會挑日子了!
「你莫不是誆我的!?」
陸於淵施施然看著她:「你不是信誓旦旦有孕了麼?我又誆你什麼?」
辛越真是一口血梗在喉嚨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直堵得心頭髮慌,攥住陸於淵的袖子,道:「我方才胡說八道,你告訴我,是不是真有了?」
陸於淵默了許久,輕輕點了個頭。
嗷——
辛越心裡大拗,急得要哭出來,聲音都帶了些許哭腔:「我的孩子,憑什麼管你叫爹!你這一路顛簸,難保就將他顛出去了,又拿什麼賠我!」
陸於淵重新靠坐回去,又打了個哈欠,疲色甚重,道:「一點顛簸算什麼,你再不安分點坐下,把東西都吃了,孩子才保不住。」
辛越沒有懷過孩子,身旁也沒有誰懷過孩子,唯一的嘉年也遠在千里之外,只在信箋傳遞中偶爾說一二句,字裡行間全透著喜,也沒說些女子懷孕時的避忌。
辛越對於此事的了解著實有限,乍一聽他的話也確實在理,她召了一道天雷,卻拐了個彎滾滾劈向自己,腦中真是一派混沌糊塗,又喜又驚,又慌又悲,當真百味雜陳。
一時之間也沒甚力氣折騰,盤坐在小几旁呆呆愣愣地將早飯全吃完了。
陸於淵掀起眼皮,掃了一眼,復又闔上眼,嘴角勾起一絲淺淡的笑意。
遠處一輪紅日緩緩下墜,天幕低垂,漸漸向平地的枯樹逼近,歪風四起,撲著暮色和寒氣湧入車內。
「女子有孕,忌吹風,傷寒了可不好用藥。」
這一整日,她發著呆,陸於淵便說女子有孕,忌多思傷神,硬拉著她下了兩盤棋,美其名曰陶冶孩子性情;
她靠在馬車上打盹,陸於淵便說孩子想歇息,都當了娘怎這般不體貼,惹得她摸著肚子默默道了好半日歉,再躺下睡了個午覺;
她下車方便,陸於淵警告她,若是亂跑跌了摔了,孩子可就保不住了,嚇得她方便完一步都不敢多走,乖乖地回馬車;
諸如此類,不勝枚舉,此刻她默默地放下車簾,感慨道:「作女子真是太不容易了。」
「又有什麼弘論?」
辛越:「積點德吧,讓我揣著個孩子趕夜路。」
陸於淵舉起摺扇,掩面打了個哈欠,帶點鼻音道:「累了?」
「疲乏至極。我看你也累得不成樣子,不若就地紮營,明日再走。」
陸於淵斜眼睨她不語。
辛越無奈道:「我想方便。」
陸於淵含笑警告她:「山野荒林,可別亂跑,讓野狼發現了你還不夠一口吃的。」
一刻鐘後,辛越慢慢騰騰起身,抬頭看著月色朦朧,灑在林間,她一步步小心地往回走,生怕踩著石頭落枝,摔個好歹。
落腳又輕又穩,將將邁出十來步,耳邊忽而傳來幾許高喝人聲。
辛越心頭一跳,立即站定閉目細聽,卻只有耳旁呼呼風聲。
她抬眼四望,此處是荒郊野林,馬車停在山脊平坦處,左右都是低矮山坡,她因著方便,繞了一段到山坡上,此時往下看去,他們的來路隱隱有星點火光,一小隊人騎著馬沿路趕來。
一時之間,辛越心跳都漏了兩拍。
拔起腿就往山坡下跑。
跑了兩步又緩下來,捂著小腹疾步而行,眼看那隊人馬就要從山坡下掠過,她的心跳隨著漸近的馬蹄聲應和得也越來越快,辛越顧不得許多,加快了腳步小跑著往山下去。
山地濕滑,一顆拳頭大小的渾圓石頭等在她的必經之路上。
辛越提起裙擺往下跑,就要踩上那塊石頭時腳步一頓,抬腳就將那石頭奮力踢開,恨恨道:「攔路石,看你還能攔住我!」
不料另一隻腳落地的瞬間,卻踩住了濕滑的泥土,不受控地往前高高抬起,整個人的重心倏地往後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