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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9:49:14 作者: 容溶月
女孩兒面容玉雪團團,走了一段路兩頰是粉粉的紅暈,頭上是兩個紅珊瑚並各色小寶石纏成的圓圓小髻,奶聲奶氣,好似年畫裡走出來的人兒,顧衍一下怔住了。
此後經年,他再想起與辛越的初遇時,躊躇了好久不得不承認,他幼時活得比府里的狗都不如,那個粉團似的女孩兒,著實點亮了他的眼,原來這世上,還有這樣可愛的小東西。
可愛的小東西見他不回答,往前走扯了扯他的袖子,仰頭一派天真地問:「你叫什麼名字?」
顧衍回過神來,淡淡道:「顧衍。」
「你也姓顧啊,這家人也姓顧,你是定國侯府的人嗎?你知道這是哪兒嗎?前頭人太多了我不喜歡,對了我娘親剛給我買了紅豆糕你要嘗嘗嗎,可甜可軟了。」小東西自顧自地說個不停,低頭在腰間的錦袋裡翻找起來。
「咯噔」一聲,沒找到紅豆糕,卻從錦袋裡掉出了一塊虎頭玉佩。
她蹲下身撿起來,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可能是……被我吃完了,不過哥哥,沒有紅豆糕,這個送你吧,下回來,下回來我再給你紅豆糕。」
小東西絮絮叨叨,顧衍心神微動,從小到大也無人送他什麼東西,鬼使神差般便被小東西將玉佩塞進了手裡。
小東西的手也像她的臉似的,軟軟嫩嫩,滑過掌心,傳來微涼的觸感。
他低頭一看,是一塊圓頭圓腦的虎頭玉佩,玉質並不算上乘,卻像這小女孩兒似的,虎頭虎腦,嬌憨可愛。
回她點什麼呢?他身上並無可送得出手的東西,顧衍垂頭想著,一時有些侷促。
這時竹林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幾句高呼,一個婆子帶著個小廝快步走了過來,見到二人一怔,很快回過了神向他屈膝福了福:「這位公子,我家姑娘年紀小,不慎走失了路,望公子見諒。」
「無妨。」顧衍捏著手裡的玉佩,攏入袖中,淡淡回道。
婆子一把抱起眼前的女娃娃,道了聲告退,便往竹林外走去,突然聽身後傳來一道聲音:「你們是哪個府上的?」頓了頓,又補充道,「今日府里祖母大壽,人流往來不息,怕衝撞了你家姑娘,還是拘著些好。」
辛越聽了氣極,自己剛剛送了他一份好禮,他倒好,轉頭就讓人把自己看起來,嘟起嘴唇扭頭不再看他。
柳嬤嬤乍一聽,本有些奇怪,偶遇的少年怎麼會問起自家的來歷,聽了後半段才覺這少年有禮有節,雖年紀不大,卻思慮周全,便回身答道:「我家大人是禮部尚書。」
說完便福身抱了辛越匆匆離去。
顧衍看著女娃娃伏在婆子的肩頭,濕漉漉的眼睛瞪著自己,還呲牙咧嘴地做著鬼臉,不由失笑,轉頭便也離開了。
回去之後,辛越自然被辛夫人橫眼瞪了一下,不過還好並無外人發覺,便按住不談,一日的拜壽加上宴席,觥籌交錯,你來我往折騰得兩人都有些累了。
回到府里,辛越才為今日的冒失付出了代價,娘親笑眯眯地給她請了個更嚴厲的嬤嬤。
……
其實這些都是二人成親後,有一日辛越問顧衍「你是瞧上我蘭心蕙質,還是瞧上我貌若天仙?」時,顧衍萬年冰冷的臉破天荒地笑得喘不上氣。
顧衍道,「瞧上你有趣,有意思。」
辛越不明白,有意思,這三個字她聽到過很多次。
教導規矩的嬤嬤說有意思,轉臉就讓她練福禮多蹲了一個時辰。
習武的老師說有意思,轉眼就把她從樹上踹下去,一柱香內不能從山口掠到山頂,就不要下山。
顧衍說她有意思,結果她得了一個夫君。
這世道,真是有意思。
顧衍告訴她小時候這一遭時,當時辛越就啞巴了,她完全不記得什麼虎頭玉佩,只記得娘親說她小時候胡天胡地,爹爹找來了許多嬤嬤給自己扭性子,學規矩,本想徐徐圖之,後出門了一趟回來便加人加課嚴加管束了。
辛越心裡還有點竊喜,原來二人的緣分這麼早就開始了。
因著在她的印象里,頭次認識他,還是十二歲時。
有一日,天兒熱得不得了,自辛越記事起,便沒有這麼熱過,她的閨房中,大丫鬟芋絲持著把團扇將屋裡的冰山扇了又扇,都抵不過外頭沉沉悶悶的空氣壓進來。
辛越待在屋裡頭覺得胸口鬱結了一口氣,舒不出來難受得很,整個人都恨不得去西山馬場上迎著風跑上八百回馬才舒服。
因那年天氣異常炎熱,山東等地旱情頻發,聖上龍顏大怒,一連貶斥了四五個推諉延誤、辦事不利的官員,連帶著那段時間整個朝堂都戰戰兢兢,忙得腳不沾地,生怕被逮著無所作為。
辛越的父親作為禮部尚書也忙得不得了,一時聖上發話要祭天,一時北遼又來了使者訪齊,便沒有空閒來抓著辛越的功課了。
難得沒有老爹吹鬍子瞪眼拘著,娘親也去了慈恩寺齋戒祈福,兩日後才歸來,辛越只覺自己像出籠的鳥兒,怎能輕易被這悶熱的天氣壓垮呢。
想著就叫上了芋絲,一主一仆往東大街的書齋去了。
大齊民風開放,時下並沒有什么女子不得拋頭露面的惡習,像她這種官宦家庭,每月亦可以帶上僕婦,乘轎去往各時興的首飾鋪子衣裳鋪子,年初還有首輔大人家的嫡小姐在東城的催雨林里辦了一場賞花宴呢,落得了一個清雅不俗的名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