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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8:54:06 作者: 墨然回首
他說得低和,話語裡的小心聽得我差點又要落下淚來,強忍了忍道了個「好」字。眼眶酸楚得發痛,淚水湧出的剎那,我側過身抱住了秦卷,下顎抵在他肩上簌簌地掉著淚。
秦卷想是為了我這舉動震驚了,靜默了好久,雙手才緩慢地回摟住我,囈語般喟嘆了聲,將我抱得更緊了些,低低道:「每每見你哭,我就心慌意亂,不知該怎麼辦了。你要是想走,也不必用眼淚叫我難受,我……放你走就是了。」
「我這是第一回在你跟前哭!」眼淚急落的同時我不忘與辯上一辯:「哪來的每每?」
他的掌心貼在我頸後,輕拍了拍:「我第一次見你,你就在哭,哭得驚天地、泣鬼神。我那時候還在想,一個瘦瘦小小的姑娘家,哪來那麼大的力氣哭成這樣?」
我茫然地抬起滿是淚痕的臉,啜泣著道:「秦卷你是不是病傻了?我兩第一回見面不是在白茯山麼?你的眼神忒犀利了吧,一棵老木頭也看得出掉眼淚?」
他一笑:「你那時年紀小,大約是沒記住。當時你被個猰貐追得魂飛魄散,一邊跑一邊哭,一見著我眼淚更是收不住關。」
這次輪到我驚得說不出話了,秦卷的話像一把鑰匙,緩緩在我腦中轉動。並非如他所言,我忘記了,我曾說過昌合君的猰貐是我生平見過的第二隻猰貐。第一隻則是我還是只三萬歲的小龍時所遇見的,那時候我還沒遇到重華,族裡幾個年長的哥哥姐姐偷偷帶我溜出過山門一次。就是那次落單的我很不幸地碰見了四海八荒里有名的凶獸,幸運的是在千鈞一髮之際我狗血地為人所救。可那人與秦卷的長相天差地別,實屬普通得不能再普通,說話也是冷冷的,倒是與現在的秦卷有幾分相似。
我在白茯山遇見秦卷時,他給我的印象就是輕佻風流,給我一萬個腦袋,也與當年我那個救命恩人聯繫不上。
「你、你不要騙我。」我結巴著道:「那人長得一點都沒你好看。」
「我怎麼會騙你?」他聲音忽然壓得低低的,貼在後頸的手有意無意地摩挲撫摸著:「我可還記得,你當初一本正經地對我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後面還有什麼,嗯?」
這個嗯字嗯得我柔腸百轉,臉騰得紅了,那時候年少不經事,又被幾個不靠譜的玩伴攛掇著看了些風月戲文,總覺得這報恩就該以身相許。大難不死滿懷感激之下,隨手摺了枝檀鏡花,嘴一順溜就道:「救命之恩,小女無以為報,唯有一身可輕許。以此花為憑,公子以後登門提親便是了。」
天曉得,我那時候連提親成婚究竟是些什麼東西都懵懵懂懂,不甚明白。再後來,遇見了重華,少時的這場相遇就似雲煙般飄渺地沉在了記憶中。
「雲時,明明是我先遇見的你。」秦卷貼著我耳道:「你卻讓我等了這麼多萬年……」
正文53祖宗,痴纏意
往昔一幕幕似洶湧澎湃而起的潮水,滌盪在記憶里:
月夜下從猰貐口中救下我,輕易許給他終身之約的秦卷;
白茯山上初初甦醒,一眼驚鴻的秦卷;
寒夜裡渡給我無限暖意的秦卷;
祭台頂上陪著我受著神魔跪拜的秦卷;
無任何理由寵著我又時時惹我生氣的秦卷;
他不知道,他的一舉一動在連我都不知道的時候落入我的眼中心底。當我發現時,早已為時已晚,卻再也不能從他身上移開目光。秦卷與雲時,這兩個名字,從白茯山的那剎相遇起,就緊緊地密不可分地系在了一起。
這個男人讓我恨到咬牙切齒,也愛到每每夢回皆是他風雅到極致的笑顏。
幸好兜兜轉轉,我還能與他陌路重逢。
用力抓緊他的肩,我將所有積攢已久的情緒化作流之不盡的淚水宣洩在他懷中。
秦捲起初還哄一哄我,哄了幾句後發現全沒作用,也就任由我哭得昏天暗地。他說得沒錯,我這哭起來的聲勢卓然浩大的很。可他不曉得,自很久之前起,我這人的眼淚就少見稀罕的很,故而每每一哭,是要連帶著前面數萬年的委屈一同發泄了出去。
後來侍女在外面稟告小神農來請脈時我才抽泣著收了哭腔,但眼睛腫得又酸又澀,不大好意思見人。
秦卷替我將散亂的髮絲有條不紊地理好,往床榻外側挪了挪,輕拍了拍床:「你要是不願見他,躲進來就是了。」
他說得無比淡然坦蕩,倒是我老臉紅了那麼一紅,稍作扭捏了下,翻身滾進了他掀開的被面里。秦卷這長金絲榻寬敞得很,容納兩人綽綽有餘,被褥一蓋,料想藏個把人應是看不出來的。
褥子滿是秦卷身上的清檀香,我深吸了口氣,磨啊磨地蹭到他身邊。秦卷坐起的身子一僵,手探進被窩裡尋到了我的腦袋輕輕按在他懷中。我厚著臉皮伸手環住他的腰,舒舒服服地抱牢了他。
「喲,果然還是我們老祖宗有法子。」小神農一進殿就呵呵呵地笑著:「帝君這次醒來,瞧這春風得意的氣色比吃了我無數方藥還紅潤些。」突然他陡變了副聲調,怨氣十足道:「小人接了兩次,才將骨頭扳回去。下次有勞帝君您能直接將氣撒到她身上麼?」
秦卷握拳輕咳了下,道:「她我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