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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8:54:06 作者: 墨然回首
    我年紀便是不大,但四海八荒,人妖仙魔之地也略略走過不少地方,確實從沒有聽說過崑崙有這麼一座白茯山。但我有個疑問:「你說你們是專門在這侍奉我的?」

    少燕點點頭。

    這可奇了怪了,我頭一回聽說,居然要一個偌大的世族占山為王在此服侍一顆樹的。不對,照著他所言,那時候我還是個種子。

    許是我露出的表情太過古怪,少燕體貼地解釋道:「祖宗那時候自然是不知曉的,我祖輩原是這崑崙山中的一族小小山神。族中傳聞,是幾十萬年前有一日父神駕臨崑崙,特意找了當時我族的族君。道母神化世前留下來顆玉姥樹種子,便是祖宗您,要我們好生照看您。按理說,玉姥八千年破土,八千年出葉,八千年拔干,八千年成蔭,八千年開花,花開之時便是祖宗您修為有成之時。可不曉得為何,父神將您留在白茯山,您抽枝生芽之後就再也沒了個動靜,我族便在此守了三十六萬年。」

    這一番話,倒出不少大出乎我意料之事來。一是難得少燕他們一族是個有長性的,三十六萬年滄海桑田也守過來了;二是我陰差陽錯入了的這株樹,居然有著如此深不可測的後台。

    我想了想,問了個最關心的問題:「我和秦卷,到底誰輩分更大些?」

    「……」

    少燕表示這個問題,以他的資歷難以回答。

    是夜,我坐在房頂,頭靠著支起的膝蓋,望著崑崙峰遙遠的那一輪彎月。我記得,離開無量海時那晚是輪滿月,幽幽地泛著藍色。小六和老九兩人一把推開木筏,小六慢慢鬆開繩索對我說:「姑娘,你快走,快走。」

    木筏漂出了幾丈,我趴在筏頭回首看去,幽藍的月色將他們背後的懸崖峭壁照得魅影重重,像只噬人的怪獸。

    三日後,聽聞魔族占領了那塊富饒而美麗的高地,滿城屠盡,無一活口。

    當然,我也沒逃出生天。

    戰爭這種痛苦的爭鬥從有了六合諸族起就綿延至今,大大小小的矛盾在這大荒之上隨時都能醞釀出一場你死我活。雖然很常見,但並不意味就是正確的。重華對我說過:「遲早,四海八荒會角逐出一個強者,到時所有的戰亂就會平息了。」

    我覺著,他的理想是好的,但實現過程卻是艱難乃至不可能的。因為我實在很難想像,魔族會和神族握手言和,坐下來大家一起吃個飯賞個舞什麼的。光想一想就好可怕的樣子。

    正在我思考到底有沒有可能三界會有大一統的時候,眼角不經意瞥過一道黑影極速划過彎月,快得幾乎捕捉不到。但我確實看見了,因為那個黑影正飛快地朝我而來。

    等我運氣倒退了三步,那橫衝而來的東西也直接載到了我面前。那是只長尾四翼靈渠獸,氣息奄奄,看起來摔得不清的模樣。目光再向後移一移,它背上馱著一個人,一個我認識卻本不應以此情此景出現在我面前的人。

    那人是秦卷,一身血痕斑駁的秦卷。

    在我的認識里,大凡位分高點、年紀大點的不管神魔都挺能打的。神族的重華雖看起來文質彬彬,溫文爾雅,但一手劍術使得可謂精妙絕倫;魔族的長奉常年出征在外,虎槍下無數冤魂;再不濟便是我,揍倒一兩個不成氣候的惡徒還是不在話下的。

    所以當我看見三十八萬歲高齡秦卷以這樣狼狽的模樣出現在我面前,我覺著打小生來的人生觀受到了極大的撼動。等半柱香後,我替他檢查略作些休整,那本撼動的人生觀又晃了一晃,晃回了原位。

    那些看似可怖的鮮血全不是他的,這到底是殺了多少才沾了這一身血跡?我嘖嘖胡亂替他剝了外面的長袍,騰地一把火毀屍滅跡了。挪動他的過程中,估計牽扯到了哪裡,他閉著眼發出了一聲極輕的□。

    憑著多年的經驗,我迅速地將他渾身摸了個遍,果真在碰到左肋下時他的眉頭重重一皺。想也沒想,我撕開了他那裡的衣服。皮肉算得上整齊,但肋骨之間有個不甚明顯傷痕。說不明顯也盡然,只因為……那處被個吻痕所覆蓋,所以傷口不細瞧根本發現不了。

    我蹲在旁邊,喃喃自語道:「這年頭的姑娘家都這麼兇狠了?親個熱都能要對方的命?」

    不管具體□如何引人遐思,救秦卷這條命實乃當務之急。那傷口見了風,瞬間就變了顏色,青紫的毒素順著血流脈絡朝四面八方而去。下毒的人心思巧妙,手法狠毒,頗有毒祖弟子的風采。

    拔了頭上的簪子,在月色下比劃了下,身有點粗,頭卻細的很,這時候也沒那麼多講究。先用簪子刺入他周身幾處緊要的靈穴,封住蔓延的毒素;再凝神用簪頭刮去傷口邊已開始爛掉的腐肉,即便在小心,疼痛再說難免。不多時,他的額頭布滿了細汗,叫人不得不佩服的是他沒再吱出一聲來。

    處理完傷口,再來就是解毒了。算他秦卷命大,遇上了我,準確來說遇上了這八荒罕見的玉姥樹。

    兩三個時辰後,才算將他徹底料理完畢。抹了把額頭汗,癱坐在他身邊,眼見著他的呼吸均勻舒緩下來,知曉應是無大礙了。

    在我搖著袖子扇風時,那本該昏迷不醒的人,張開了嘴:「你為什麼救我?」

    我咧嘴一笑:「因為祖宗我心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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