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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8:54:06 作者: 墨然回首
說起重華啊,我努力仰頭望著湛藍如洗的天空,也不曉得他渡劫回去了沒?
作為原本不是樹的樹,這樣的日子對我來說未免無聊難耐,我本尋思著找那年青人說說話,討論下他日日在我身上這樣作息,時不時還東摸西摸是否有些不妥。這日,鄭重醞釀了半天的話題後,一張口結果發現了兩件很嚴重的事,一是我還是不能說話,二是……那年青人自燃了?!
火起得甚是突然,快得我都沒看清從哪冒出來的,眨眼就躥得一人高,將那躺著的秀挺身影吞沒。熾熱的氣浪激起層層樹葉嘩啦啦的響,眼看那火焰越燃越高,而那平日沒事就守在樹下的少年此刻卻不見了蹤影。我干瞪著眼,想開口喊喊不出聲,長時間生鏽的腦子此刻倒是轉的飛快,立刻想起我竟也算是個神仙,也能用……
待我將那仙法從頭背到尾,又從尾背到頭,卻連個水星子都不曾見過,我才後知後覺地猜想到,大約我那一身法術也被一同鎖在了這樹中。我現在總算認同那少年所說的,這----真他媽的是一株神樹!
干著急間,熊熊燃燒的火苗已順著瓜瓜葛葛的枝條快爬到了樹冠上,眼見著就一路張牙舞爪地朝我撲來了。若是平常姑娘家,鐵定已嚇的花容失色,尖叫連連;可惜……其實我也挺想叫的,但就是叫不出,至於花容失色,我憂愁地瞅瞅那粗糙樹皮,這情形更寫實點要叫樹容失色?
算起來這是我生平遇到的第三回完全沒有辦法的事了,就在我認命地閉上眼,抱著說不定就此能從這樹中解脫出來的樂觀想法坐以待斃時,我聽到了一聲啼鳴。
窮盡我識字以來所有的成語和詞句都難以形容的聲音,雖然我學問也學並不怎麼太好就是了。我記得人間句話「餘音繞樑,三日而不知肉味」,說這話的人若是聽到此時這聲音,大概一輩子都不想吃肉了。
說來奇怪,雖被火焰包圍卻不覺有多灼燒煎熬,暖得反叫我起了一絲困意。這難道是迴光返照?我迷迷糊糊想到。
這一場火燒了足足七七四十九日。七七四十九於佛家來說是,是個輪迴。大火熄滅時,五色霞光徹照大地,無數祥雲堆滿天際。一片清涼驀然灑在臉上,我抬頭,雪白的鸞鳥拖著長長的尾羽擦過我的臉頰,騰飛上天空。這等勝景,我生平只見過一次,那就是重華的登基大典。
忽然我想起了什麼,舉起手,略有些蒼白的骨節和肌理。我,又變回人身了?
「你不應該還有兩萬年才能化形嗎?」略有些耳熟的聲音響在身後。
回過頭去,手執烏骨扇,踏著一地落葉一步步的恰是那個青年,說不上什麼感覺,對比之前的模樣,此刻的他仿佛又年長成熟的了些許,原本輕佻的風骨也似舒張開來了。漫天彩霞落在他身上,微微炫目。
揉了下眼,他這口吻委實太過熟稔,以至於一時間我尚找不到正確的反應。
他走到我面前站住腳,低頭看著我。
而以我的高度只能看到他一塵不染的靴面,靴面上有雪泥線繡的暗紋,似只鳥狀圖騰的樣子。
瞬間,之前他的所作所為和那場大火融會貫通在了一起,一道靈光猶如閃電划過。
我脫口而出道:「你是只鳳凰?」
他眉骨一挑,扇子嗖地收成一線,重重砸在了手心裡。
俄而,重新快速理了遍思緒的我撐著一角額,惆悵道:「這脫抬換骨難免會脫了些不該脫的東西。古人有云,昨日之日不可留,既然已記不大清楚,且讓它隨風去了。徒留下來,糾糾纏纏,也只是擾了你我修行。」
青年將我瞧了瞧:「這樣說來卻也不無道理。」
我佯裝鎮定地點點頭,伸出手去。
他恍若未見。
我見過的神族一般都活的比較通透,像他這樣不通透的真真少見,我只得好心提點他聲:「扶我起來。」既然木已成舟,我註定是顆樹了,一向都有富有敬業精神的我自然會將這個老祖宗做得如魚得水,入木三分!
眉尖又一揚,那本就狹長的鳳眼眯得更細了些,看了我好一會,卻還是矜貴地伸出那比女子還纖長秀致的手來。
借力拖著尚有些麻木僵直的四肢爬起來後,他淡淡來了句:「我比你要虛長兩萬歲。」
我揉揉手腕,風不動雨不動道:「你確定是從我還是顆種子的時候算起的嗎?」
「……」
雖做了不少時日的老古樹,但此地一直只有那少年和他二人在。而這二人一個不喜說話,另一個嘀咕起來大多不是人話,搞得我來了這麼久都不知今夕何夕。但現在我心中有了兩分底子,但這兩分底子卻又叫我生了好些猶疑。
因著在我從出生到現在的所知所聞里,上古開天闢地不久,某些神族經過戰亂,沒來得繁衍,凋零的凋零,避世的避世,唯剩下幾隻僥倖存活下來的,經過聯姻婚配,血統早就不那麼純正了。
聽說太上皇高俊帝給重華訂的未婚妻,就是有幾分鳳族血統的,就這樣對方還傲慢非常,遣人送去宮中的禮單據說從椅能拉到大殿台階之上。差點沒讓管錢糧的泰甫哭瞎了眼。
若是讓神族那群人知曉,這有隻活生生的會涅槃,會引萬鳥朝宗的純正鳳凰在,七十二天豈不是都要翻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