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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20:35:30 作者: 瑣矣
聞溪順著他的話想了想當時的情形,禁不住笑了出來,卻沒出聲打斷。
宋子珩盯著碗中已見底的參湯,繼續道:「我將手上事情都推了乾淨,連夜去路上與你匯合,到了茅屋外卻踟躕起來。分明你就在裡面,卻不敢進去,我又怕了。我怕你要生氣不肯見我,又怕你得知被騙當即返程。先前去了許多飛鴿,你也不回隻言片語,我太害怕...」
他說到最後竟有些沮喪小心起來,眼眸垂著,擋住那雙深灰色的瞳孔,看不清裡面的神情。
聞溪只覺胃裡有些暖暖的,努了努嘴角,用力將唇線繃直,道:「記得以前還在東宮時,我給你寫了不少信,當時宋大人不也是敷衍著只回幾個字。」
男人心中懊悔不已,沉聲道:「我那時的確混帳,每每想到此處,便更害怕起來。」
聞溪哼了一聲:「你大可放心,我是個大肚的人,才不與你計較這些。」
「你與我計較才好。」宋子珩取出手帕,替她拭掉嘴角水漬,「聽劉大人說起,他的夫人日日與他計較些往事,越是計較,方說明他夫人心中有他。你以前也說,外物不可必,你若不與我計較了,那我才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聞溪只覺胸口那股濁氣轉瞬消散了大半,小聲道:「你竟也與人聊這些...」
「劉大人是我同窗,也是難得少有交心之人,這些日子,他開導我不少。我見他夫妻情深,有空也向他討教些與妻相處之道。」
「那是他的夫人,你...」床上的人臉有些紅,剩下的話沒說完,偏過臉躲開他有些粗糙的手指,朝里挪了挪,將自己藏進陰影里。
宋子珩似乎也有些侷促起來,清了清嗓子,起身把碗擱在托盤裡,又把窗紙放下,卻留了一道縫隙,屋內明燈熄了大半,只余床頭一盞,待神色恢復如常後,才說:「餓不餓,我叫人去備飯。」
聞溪搖頭:「我不想吃。」
既如此,宋子珩便不好再留在屋中,猶豫半晌,上前將紗帳放下一半,乾巴巴道:「那你好生歇著,若是半夜餓了便喚一聲,自有人拿飯...」
話說到一半便被拉住手。
聞溪已翻身過來,袖口裡伸出的手指有些侷促地抓著男人半根指頭,怯怯地小聲說:「我不困...你、你要走了?」
細膩的觸感從指尖傳來,男人眸光轉暗,視線落在她晶亮的雙眼中,喉結微動,沒說話。
半躺著的人醞釀半晌,囁嚅道:「你能不能陪我一會兒,等我睡著再走。」
宋子珩回想起來以前在東宮時,也聽見她對自己說過同樣的話,那時他情難自禁,抱著人睡到深夜才走。
聞溪似乎也想起來當晚情形,臉上才消的熱度又重新席捲而來。
她侷促地想說些什麼來緩和氣氛,只見男人已矮身在塌邊坐著。抬手不知從哪摸出把摺扇來,輕輕給她扇風。
陣陣涼風將鬢角碎發撩起,蹭在頰邊有些癢。聞溪隨手撥到到耳後別著,輕輕咬著下唇,默默望著他手中素雅的扇面。
印象中男人幾乎不用扇子,手上也未見過什麼把玩的物件。
夏日天熱,男人衣衫穿得有些寬鬆。隨著扇風的動作,袖口往後褪去,那持扇的手背上,一條醜陋的疤痕在手腕背部橫亘著,往袖口深處隱去。
她盯著那隻晃動的手看了會兒,喃喃道:「那道疤是幾時留的?」
宋子珩不慎在意道:「先前不小心摔倒。」
「摔的?」聞溪挑眉,「相國大人以為我這樣好騙?那分明是刀傷。」
男人手上動作頓了下,想了想,說:「回府路上,碰見幾個賊人。」
「何時的事?」
聞溪抓住那隻手拉到眼前,將袖口拉開,長長的一道,足有一掌長。
男人這次停頓得長一些,說:「前年夏。彼時你我剛從廟會回來,路上還撿到阿樂...」
聞溪回想一番,驚道:「你送我回東宮那天?」
宋子珩輕輕點頭。
聞溪仔細回想一遍當日情形,她記得男人走時分明還好好的,卻沒想到竟會遇見這樣的事。
宋子珩見她一副愁容,安慰道:「不過是留了道疤,其實並無大礙,不必擔心。」
聞溪抬眸和他對視道:「是什麼人?回丞相府的路可不算偏,敢在半路截你的,豈是一般賊人。」
男人又是一番思忖,才有些猶豫道:「其中一個人被我削去半片衣角,依著料子花紋,我誤以為是太子手下,後來偶然發現...實則我父親指派。」
「宋丞相?」聞溪再度乍舌,「他為何要...」
手被抓著不便,宋子珩將扇子換了另只手扇著,緩緩道:「那時他見我與你親近,以為我忘了正事,便以此敲打我。」
「難怪那之後再見你對我好生冷淡。」男人雖是隻言片語,聞溪卻從中聽出許多糾葛,她心中有些忿忿不平,又隱隱聽說了一些宋丞相的事情,輕輕抿了抿沒什麼血色的唇,說:「那宋丞相如今....」
扇風的手停了下來,宋子珩這回的沉默得更久。
正在聞溪以為他不會說了,卻聽見男人開口道:「宋丞相早已隱退還鄉,往後也再不會回京。」
他說得模糊,聞溪也不往深處想,也無權去評判,只是將目光落到男人手背,和從前不大相同的是,往昔的宋大人官位雖低,好歹是出身名門的富貴公子,如今的相國大人許是常常在外,肌膚早不似原先的細膩,想來是近日在外曝曬緣故,有些粗糙的發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