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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20:35:30 作者: 瑣矣
    桑樂低頭捏著裙角,仔細盯緊了腳下的路,這裙子前兩日試了剛好,今日卻有些寬鬆了,動輒便要絆住腳跟。今日如此慎重時分,可不能由著她犯蠢。

    禮官在祭台前吟唱著些聽不懂的古語,皇帝率著眾皇氏宗親候在下方。他已是花甲之年,神色還算莊嚴,雙手交握拱在胸前,待禮官長長一聲高呼後,方才躬下身,恭敬地朝著明月作揖,隨後再端正跪在擺好的蒲團上。

    皇帝近年來身體已大不如前,動作也慢慢吞吞。身後的皇后、太子,以及一眾子孫也只得等著他一齊跪下。

    桑樂輕輕扯著裙擺,悉數裏在膝間墊著。

    除了為首的三人,他們這些皇子皇孫們只能跪在光禿禿的地上。

    自記事起,每年便要經此一兩回。便這祭祀過程過分冗長,還得跪在地上,每回她的膝蓋都能磨破了一層皮,還不敢有半分埋怨。

    聞薔就跪在她旁邊,將她手上動作看得一清二楚,眼珠轉了轉,忽地伸出手來把她剛塞到膝下的裙子一扯。側眸對上她的怒目,冷笑了笑。

    桑樂不敢有大動作,只瞪了她一眼,重新將裙子再次塞到膝間,又提防著聞薔作孽的手。聞薔動了幾回沒再成功,自覺沒趣便沒再鬧,低頭數著手腕上新戴的金珠。

    此等俗氣之物,也虧得是她寶貝似地戴在手上如此稀罕。

    桑樂目光只在她手腕處停了一瞬便移開,抬眸看向前方。

    這一抬眸,便再也移不開眼。

    穿著冕服的宋子珩正端著祭祀用的捲軸站在禮官身邊,待禮官接過後,才退開至祭台外側跪下,臉上是一慣的面無表情。忽地,似有察覺般,抬起眸子朝她看了過來。

    桑樂目光正鎖在他身上,驀地與他敏銳地視線撞上,有瞬間的怔愣,卻不知該像別的小姐般嬌羞避開,反倒大方迎接,唇角輕輕勾起,露出個明媚的笑來。

    那翩翩公子似乎怔了怔,然只過了一瞬,便收了眼中複雜神情,漠然低頭認真聽著台上禮官吟唱。

    桑樂期盼地等了會兒,也不見他再次分心,悻悻收回目光。

    索性禮官總算將繁長的經文念完,將捲軸放下,從案上取了三柱香,遞給被太子和皇后攙扶起來的皇帝。

    皇帝點燃香,站在祭台前朝著夜空拜了三拜,將香插好後,身後眾子孫才跟著站起來。

    桑樂剛站穩,連裙子也顧不上拉一拉,便急著用目光去尋宋子珩。

    那人依舊跪在原處,他是臣子,得與樓下的臣民一起待祭典結束後才能起來。

    目光越過他身後朝著樓下看去,樓下廣場正烏泱泱的跪著一片,俱是盛裝出席的當朝百官。

    也只有這時,她才能切實體會到自己果然是皇子皇孫。

    香燃了半柱,總算一切妥當下來。皇帝也將眾臣子叫起來,再轉過身時,面上已改了那派肅容,笑著道:「朕已許久未見如此皓月,實在難得。」

    皇后輕輕攙著他,柔聲道:「皇上不是年前才與臣妾賞過月亮,怎地又忘了。」

    皇帝笑了兩聲:「朕倒是忘了,皇后一說才想起來,當時還被你數落了一夜。」

    「皇上說的哪裡話,臣妾不過是擔心您龍身,才忍不住多說一兩句。您若不願聽,那臣妾以後不說便是。」

    「你呀你...」皇帝與他說笑了兩句,才轉過頭看向另一側的太子,「近日河東一帶的情況已如何了?」

    太子立即跟了上來,恭敬道:「安置民房已竣工,過年時還每戶分了兩吊銀錢壓歲,前幾日已全搬了新居。年前派過去的人已將堵塞的山道疏通,這兩日就能回來了。」

    「不錯。朕還記得前年還去河東獵場獵過一隻花斑鹿,如今那獵場可還在?」

    「獵場還在,兒臣知父皇喜歡打獵,還專門找人拓寬了獵場邊境,待天氣暖和了就能再去...」

    「那倒好了...」

    皇帝與太子聊著政事,其餘人便依著各司屬落了座。桑樂是女眷,只能坐在最里側的外圍,中間還擋了薄薄一層屏風。

    祭台早已被人撤下,樂師換了編鐘,奏起奢靡的曲子,身姿婀娜的舞姬散在台上,跳起動人的舞蹈,彰的是一派祥和之象。

    堂上各大臣有序地上來拜見皇帝,又說了許多場面話,皇帝聽得高興,紛紛行了賞賜。

    桑樂吃著茶聽了會兒,只覺得犯困無聊,耳邊全是各妃嬪之間無聊的虛與委蛇,掃興得很。一偏頭又看見聞薔那張吵鬧的嘴,更嫌煩得慌,便端著杯子坐遠了些,想著過會兒去樓下找溫知意才好。

    「宋丞相到——」

    正困著,一道喝聲將她的精神喚醒,捏著杯子朝御前看去。

    可惜,那人沒跟著來。

    頭髮花白的老人正拄著拐杖步履蹣跚地走向皇帝,站定後,將拐杖遞交給僕人,拱著手正欲行禮,皇帝及時抬手道:「丞相不必行禮,快來人,踢座!」

    「臣謝過皇上。」宋丞相也未多拘束,讓僕人再攙著他坐在一側的椅子上,「今夜上元佳節,老臣觀明月當空,又聽陳太醫說皇上近來龍體安康,心中思念您許久,便忍不住要來看看。」

    皇帝笑得十分親和:「勞煩丞相憂心,朕還好,倒是不知丞相近來身子如何了?」

    宋丞相咳了兩聲,拿帕子擦了擦嘴角,說:「老臣這把骨頭還算硬朗,只是前些日子受了些風寒,久未面聖,近日已好多了。只量這些日子耽誤了許多事,多虧太子殿下才能出眾,能讓老臣偷閒多日,老臣感激涕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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