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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8:44:41 作者: 弱顏
    許是他們進門的動靜終於傳到了上房裡去,就聽得周氏的罵聲一頓,不過也只是頓了一頓,緊接著又罵了起來。連蔓兒側耳細聽,就聽見了蔣氏的聲音。蔣氏的聲音比起周氏來,是低了許多,模糊著聽不清她在說什麼,不過用猜的也知道,蔣氏肯定是在勸周氏。

    只是,周氏不肯聽。

    也許蔣氏是明白勸不轉周氏了,她很快就和連繼祖從上房屋裡出來,快步地迎了過來。連芽兒和大妞妞緊跟在兩人身後。

    到了跟前,連繼祖和蔣氏都忙給連守信和張氏行禮。

    「四叔、四嬸,……知道四叔四嬸要來,剛要接出去,四叔四嬸就進院子了……」連繼祖和蔣氏一邊道歉,說自己禮數不周,一邊解釋道。

    連芽兒和大妞妞也上前行禮,姑侄兩個如今都又長高了一些,身上的襖裙也有七八成新,看著像是剛剛換上的,連頭髮都是剛剛重新梳好的。

    而上房裡,周氏抑揚頓挫、中氣十足的罵聲依然還在繼續。連守仁沒有接出來,連蔓兒想,應該是被周氏罵的不敢動坑了吧。

    「……你擠咕啥眼睛,」連蔓兒一家已經走到了上房屋門口,周氏的斥罵就越發清晰起來,「你看不上我,你有能耐你把我擠出去,這家就都是你的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個慫種樣。你當你現在吃喝不愁的,敞亮大房子住著,你當這都是你的?你過的是我的日子,你知道不……」

    周氏是如何罵連守仁的,連蔓兒聽連葉兒等人不止一次說起過,而這一次還是她第一次親耳聽到現場版本的。

    連葉兒等人說的一點都不誇張,周氏罵別的兒子、媳婦們非常狠,到了連守仁這裡,也是一點餘地、一點臉面都不肯給連守仁留。這是專往痛處罵,當著連守仁的一眾兒孫的面,血淋淋地揭連守仁的臉皮。

    何等的辣,何等的狠,又是何等的蠢。

    只不過周氏從來不會覺得她這麼做是愚蠢的,相反,她一直將此項技能當做她的看門絕技,是她控制、拿捏兒孫們最好的手段之一。

    只是被這種手段每天折磨的人,他們的心裡會是怎樣那?

    連蔓兒就看向連繼祖、蔣氏。

    連繼祖和蔣氏都已經漲紅了麵皮,各自挪開視線。而連芽兒和大妞妞兩個,臉上倒沒什麼,只不過也都垂下了頭。

    都知道羞臊,只是兩個年紀小的,還不能像連繼祖和蔣氏那樣深刻的領會周氏的斥罵中的含義。

    再看連守信,則是黑著一張臉,眉頭緊皺。

    「這又是因為啥?」張氏放慢了進屋的腳步,壓低聲音問蔣氏道。

    「也沒因為啥,好像……我奶讓妞妞她爺把尿盆拿屋裡來,妞妞她爹就說剛過晌午,天還大亮著……,我奶就火了,說妞妞她爺不聽使喚,一直罵到這個時候,我們咋勸也勸不住。剛才我和妞妞她爹都給我奶跪下了,……還是接著罵……」蔣氏臉色通紅,低聲跟張氏解釋道。

    至於連守仁,還有連繼祖、蔣氏還對周氏說了一會連守信一家要來,屋裡放了尿盆不好看的話,周氏一樣不予理會,還很說了幾句不中聽的話,傷及連守信、張氏。這個話,蔣氏是一個字都沒敢提。

    「啊……這才是啥時辰,離黑還早啊。這個時候拿啥尿盆?就今天這樣,還是天天這樣?」張氏聽了,也覺得周氏的做法難以理解,就又問蔣氏道。

    「也就……不只是今天,」蔣氏微微低頭,眼珠略轉,話語不著痕跡地拐了一個彎,「往天也有,家裡要是不來人,她說啥就是啥。……我奶原來不這樣,就是這半年,一天比一天厲害。有時候猛地說一句話,神神鬼鬼的,我們都聽不懂。」

    「哎呦……」張氏就哎呦了一聲,心思已經轉到了某一個特定的方向上面去了。

    連繼祖在前面緊跟著連守信,還殷勤地替連守信打起了門帘,連守信、張氏、五郎、連蔓兒和小七眾人魚貫走入上房東屋。

    東屋裡,依舊如同往日那樣,收拾的極是乾淨利落。周氏也一如往常,盤腿在炕上,四平八穩地坐著。

    連守仁垂著頭,站在炕沿下,被周氏罵的面如土色,一聲也不敢吭。

    周氏坐在那,手指著連守仁,正罵的唾沫橫飛。

    「娘……」連守信進屋站下,就叫了一聲。

    周氏似乎這才知道連守信來了,停止了對連守仁的斥罵,慢慢地轉過頭來看向連守信。

    「啊……老四來了?」終於不罵了,臉上也努力地做出柔和的神色,而且沒用連守信勸說,這在周氏,可算得上是非常給連守信臉面了。

    「娘,你老人家最近身體好啊!」張氏也上前,跟連守信一起給周氏行禮、問安。

    「啊……」周氏掃了張氏一眼,慢慢地啊了一聲,算做是對張氏行禮和問安的應答。

    五郎、連蔓兒和小七隨後也上前,給周氏行禮,並讓小丫頭送上帶來的點心盒子。

    「坐吧,都坐吧。」

    周氏的臉上就活泛了許多,一面從背後她自己的被窩卷上拿了小褥子下來,鋪在炕上,指著連蔓兒讓她坐,一面連繼祖和蔣氏也在地下將家裡的幾把椅子排開,鋪上了軟墊子,請連守信、五郎幾個坐。

    第九百七十章周氏的擔心

    連蔓兒拉著張氏就在炕上坐了,連守信、五郎和小七都在椅子上坐了。

    「趕緊的,燒水了沒有,快給泡茶。」周氏又吩咐蔣氏和連芽兒道。

    如今周氏不僅不當著張氏和連蔓兒的面前擺臉色了,還能如此張羅招待,不得不說,跟過去相比是有了很大的進步。

    只不過她還是對張氏不假辭色,有時候還要故意表現出些怠慢來。周氏這樣做的意思,大家也都知道。不過是為了表現她比張氏尊貴,高了一頭,張氏即便是誥命夫人了,在她跟前還是得看她臉色。

    大家都落了坐,連守仁這個時候也不好在炕前站著了,可他也不敢上外頭去,也不敢坐下,就在旁邊站著,瘦骨伶仃的,很是尷尬。周氏不發話,他啥都不敢做。

    周氏如今,是將連守仁拿捏的死死的,絲毫不遜色於過去拿捏連守信、連守禮。

    只不過大家心裡都清楚,周氏是厲害,不過,如果只是周氏一個人,連守仁並不至於怕她到這個程度。畢竟跟連守信和連守禮這兄弟兩個不一樣,連守仁在周氏跟前原本是有臉面,且並不大受周氏轄制的。

    但是周氏並不只是周氏,她還是連守信的娘。在連守仁看來,周氏背後站著連守信這一家子。不管怎樣,在他和周氏之間,連守信這一家人支持的都會是周氏。他怕周氏,怕惹惱了周氏致使周氏大鬧起來,驚動了連守信一家人。他怕連守信一家以此做藉口,要跟他算過去的帳。

    這是連守仁之所以這麼害怕周氏的深層原因。

    連蔓兒一家知道,周氏自己也非常清楚,所以她更肆無忌憚地折辱連守仁,以便自己獲得巨大的心理滿足。

    而且辱罵連守仁,打連守仁的臉,還可以殺雞給猴看,震懾連繼祖和蔣氏。周氏現在但凡有一些不順心,就會拿連守仁出氣,卻很少對連繼祖和蔣氏翻臉。

    周氏從不當面罵大妞妞,卻有時候會罵連芽兒。但是家裡吃的穿的,她都會明顯地偏向連芽兒一些,貼身照應的事情,也都支使連芽兒給她給做,出去串門子也只帶連芽兒。

    連繼祖陪著連守信、五郎和小七,蔣氏帶著連芽兒和大妞妞端來熱茶,又端了兩三樣的乾果子。

    只是連守仁不當不正地站在那,實在是有些不好看。不過連守信並沒說什麼,張氏、連蔓兒也就只當做沒看見一樣。

    「你還在那杵著幹啥,擺個受氣的臉給誰看那,我給你氣受了?」許是覺得威風擺夠了,罵的舒心了。周氏就發話道,「我是落你翅膀根底下了,你不給我氣受,那就是大天了。……一邊去,別站在那,柱子似的,害事。」

    周氏這是發下聖旨,赦免了連守仁。連守仁這才敢移動腳步,挨挨蹭蹭地到了連守信近前。

    「坐吧,」連守信只看了連守仁一眼,又叫連繼祖,「繼祖,給你爹辦個凳子。」

    連繼祖忙答應了一聲,將個凳子搬過去,連守仁這才坐下了,連繼祖隨之也在下首坐了。

    大家誰都不提周氏罵連守仁的事情,只是問了些周氏的起居,又說了兩句閒話。

    「……娘啊,五郎定媳婦了,臘月就要成親了,給你老報個喜訊!」連守信就告訴周氏道。

    「這可是大喜。」周氏看了一眼連守信,又看了一眼五郎,臉上竟有幾分的慈和神色,「眼瞅著,五郎都娶媳婦了。這媳婦好吧?多大了,家裡都有啥人啊?」

    「各方面都挺不錯的,是教五郎的魯先生給保的媒。」連守信又大略地說了說秦若娟以及秦家的情況。

    「是挺好,挺好。」周氏就道,雖然連守信已經儘量簡單明了地說了,但是周氏顯然對外面的事務並不了解,只是點頭說好,別的就也說不出什麼來了。「五郎娶了媳婦就好了。」

    連守仁、連繼祖和蔣氏也都忙向連守信、張氏和五郎道喜。連守仁和連繼祖都念過書,跟五郎說起話來,故意說些文話,不過兩人的話都不多,反覆也就是那麼幾句。倒是蔣氏頗為善於應酬,吉祥喜慶的話一套套地,說的張氏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

    「你們在這添蓋房子了,那往後五郎成了親,也是在這住唄?」周氏就問連守信道,話是問連守信的,但周氏的目光卻看向五郎。

    「這是家,哪能不在這住那,那房子就是給他們兄弟倆娶媳婦蓋的。」連守信就笑道。

    連守信這麼說了,五郎就沒說話。

    「你說了是算咋地。」周氏又看了看連守信和五郎,兩隻手在大腿上攥了攥,低低的聲音自言自語道。

    周氏這句話連守信沒聽清,連蔓兒坐在炕上,倒是聽清楚了,不過她只是裝沒聽見。

    她們一家這次往府城去,一住就是兩個月有餘,三十里營子這邊就有人猜測,說是連守信如今做了官,兩個兒子也眼看都要走仕途,自然不樂意再在這鄉村住了,往後一家人肯定要在府城安家。

    連守信他們這次去府城,就不會再回來了。

    這些個話,就傳到了周氏的耳朵里。

    周氏的性子雷打不動,連老爺子過世,她也照樣吃的香睡的下,什麼都不耽誤。但是聽了這個消息,周氏卻有些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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