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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8:44:41 作者: 弱顏
    「別,別急啊。」連守義的眼神在連守信和連老爺子、周氏之間來回地游移,這個時候他恨不得爬到炕上,躲到周氏身後才好。

    「你們都聽著,以後但凡再有這樣的事,你們誰也別跟我說這些用不著的,說是誰讓你們幹的啥的。有啥事,我就找你們算帳。別打算拿老爺子、老太太當擋箭牌,我就不能把你們咋樣!」連守信霍地站起來,指著連守仁、連守義等人道。

    「老四,你消消氣,坐下說話。」連守仁慌忙起身,陪笑著勸道,「你放心,我們肯定不能做對不起你的事。這次,就是老二犯渾。最後他也沒敢去。他真要去,我就得攔著他。」

    「是啊,四叔。」連繼祖也在旁邊附和道。

    連守信並沒有就坐下,他來回踱了兩步,只覺得心裡焦躁無比。當他回到家裡,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幾乎一下子就火上了房,想要來質問周氏。不過,他還是忍了下來,因為周氏是他的娘,因為一直以來逆來順受的習慣。

    他息事寧人,卻沒想到周氏這邊還不肯罷休。所謂泥人還有個土性,連守信這口氣是忍了,但是那一股火卻沒有熄滅,只是悶在了肚子裡,此刻忍無可忍地爆發了出來。

    卻依舊不能對著罪魁禍首周氏,連守信憋屈、焦躁。

    「快給你四叔倒茶,」一直沒說話的連老爺子終於開了口,一邊吩咐進門來的蔣氏,一邊又對連守信招手道,「老四,你別著急,有啥話坐下來慢慢說。」

    眾人好一番勸解,連守信才慢慢地又坐了回去。

    連守信這一坐回去,連老爺子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勸解了。

    周氏鬧騰的厲害,他怕周氏憋悶壞了身子,同時也想著叫連守信過來,爺兩個好好說道說道,因此就打發了連繼祖去叫了連守信來。連守信果然來了,而周氏見了連守信也沒像以往那樣發火,而是少有的溫情,這讓連老爺子很高興,所以就一直沒開口,打算讓周氏和連守信娘兒兩個好好親香親香。

    親母子,只要感情好別的事情就都好說。

    沒想到,連守信的反應卻那樣冷淡,不僅冷淡,還搶先發難,跟連守義算起了舊帳。

    連守信這哪裡是在發作連守義,分明是扎筏子在譴責周氏,那一句句的,分明是指責周氏沒人味,根本不顧忌和連守信之間的親情。可是這件事,連守信還真是占住了理,是周氏做的太過分。即便事情被他攔下來了,但起了那樣的念頭,就是十惡不赦的。

    「被動了,被動了。」連老爺子心裡暗暗念叨著。

    還有連守信說的,讓連守仁、連守義這些人,以後不可以將他和周氏做擋箭牌。這句話暗含著的意思,豈不是告訴連守仁和連守義,以後不用那麼聽他和周氏的話了嗎?

    這事情,要糟糕了。連老爺子苦思冥想,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岔子,又實在找不到合適話。無奈之下,連老爺子朝周氏看了一眼。

    「那話是我說的。」周氏賭氣似的道語氣中有一如既往的霸道,還略帶著幾分撒嬌耍賴的意味。「我不是氣的嗎。你大姐那都急的火上房了,讓她們來商量,她們不來。她一心顧著老張家根本沒把咱老連家的事放心上。我那就是一生氣,順嘴說的,你爹不給攔下來了嗎?」

    說到最後,周氏還白了連守信一眼。

    對,就應該這樣說。連老爺子鬆了一口氣。這些話,他無法說出口,因為他還得要臉。但是周氏作為年老的母親對兒子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這麼說卻是可以的。

    鬆了一口氣的同時,連老爺子也不免生出幾分感慨。周氏這樣的神情和語氣,已經多少年沒有過了。還是在他們都還年輕的時候,周氏是常這樣說話的。那都是周氏明顯不占理,或者做錯了什麼事的時候。

    每次有這種情況,通常最後都是他無奈地讓步。連守信是周氏的兒子,他自然也沒有別的選擇。

    果然連守信低下頭去,半晌無語。

    「不管我們咋做,都沒好是吧?」連守信突然抬起頭來問道。

    顯然,連守信對周氏的話的反應,並不是連老爺子所預料到的那一種。連守信很生氣,因為周氏不僅沒有一點悔意,還倒打一耙,那麼自然而然地指責、污衊了他的妻兒。

    連守信的鎮定,還有突如其來的這一句話,讓一屋子的人都有些愣神。

    「爹,你老現在身子咋樣,藥還吃著嗎?」連守信又突然問道。

    「啊……藥不吃了,都好了。」連老爺子想了想,答道。

    「我娘那,不是說犯傻病了,好了沒,還用開藥不?」連守信又問卻並沒有去看周氏。

    「啊……,她也沒事了,她就是作。」連老爺子想了想,又答道。

    「我咋作了?」周氏不讓了,不過她並沒有跟連老爺子掐起來,因為她還有更重要的事,就是向連守信告狀。「老四,我還忘了跟你說。蔓兒那丫頭心毒啊,給我開的那藥,差點苦死我。她還跟葉兒那丫崽子合夥硬給我灌藥。還有在你家裡……」

    「藥方子是蔓兒給開的?」連守信打斷了周氏的話,問道。

    周氏無語。

    「是藥哪有不苦的。藥不能亂吃,話也不能亂說,做人也得講點良心。」連守信道。

    「老四,你這是教訓我?」周氏提高了聲調。

    「城裡大姑太太那邊的事,都了了吧,有啥不滿意的沒有?」連守信根本就沒搭理周氏,而是又轉了話題,問道。

    「對,這個事,這可多虧了五郎。她大姑那邊捎信兒來,等金鎖他們爺倆身子好點,要來給你們道謝。」連老爺子就道。

    「道謝不用,讓她本分點做人,衙門不是我家開的,不是五郎想說咋樣就咋樣。這個事多難,五郎欠多少人情你們知道嗎?算了,和你們說了,也是白搭。我們做啥,都沒有好。對了,以後別讓她進我們家門。」說著話,連守信就站了起來。

    「以後誰要是對我孩子他娘和幾個孩子有啥不滿意的,都衝著我來,別當面背後的埋汰人。她們說啥、做啥,那都是我讓她們那麼乾的。」

    連守信留下這一句話,也不等眾人反應過來,就邁步出了屋子。

    連守信走到大門口,才聽見上房屋裡傳出來周氏的哭嚎聲。

    第六百九十二章好過與難過

    聽見周氏的哭聲,連守信並沒有停,而是徑直推門出來,大步向家裡走去。

    連守信還沒到家,連蔓兒就已經才從小慶那裡知道了老宅的情況。

    當聽到周氏改用溫情攻勢,連蔓兒不由得微微提起了心,而當聽到連守信並沒有上當之後,她的心才放回了肚子裡。

    「我爹這回應該是真明白了,沒讓別人給糊弄住。」聽完了小慶的敘述,連蔓兒笑道。

    「你爹他其實挺明白,他就是心軟。」張氏也笑道,連守信在連老爺子和周氏跟前給她撐腰,給孩子們撐腰,在沒什麼比這個更讓張氏高興的。

    其實這個年代,只要不招惹上官府,莊戶人家之間幾乎沒有什麼爭端。尤其是像連家這樣,兒孫多,有房有地,又不上趕著欺負別人的。連家在三十里營子住了這些年,幾乎就沒和村里人起過任何的爭端。

    在這種大環境下,張氏和幾個孩子,自然也不會被外人欺負。對她們的威脅和欺辱,都是來自內部。

    其實也不只是他們家,這個年代,大部分安安生生過日子的老百姓家裡,都有相似的情況。也就是說,這個年代,婦女和兒童主要面對的威脅,其實就是家庭暴力。有的時候,她們的丈夫或者父親就是施暴的對象。而像連家這種,婆婆欺辱兒媳婦的,也不是個例。

    家庭暴力有親情關係為包裹,因此有極大的隱蔽性,也更為殘酷。其中又以冷暴力為最。很多男人都不能有力地保護妻兒,因為那個施暴的人是他的親娘。

    張氏說連守信明白,就是心軟,這句話連蔓兒並不能夠完全認同。連蔓兒認為,連守信不僅心軟,他還糊塗只是慢慢地明白了過來而已。

    連守信覺悟的不算早,但比起那些一輩子都那麼過來的男人,他還算是幸運的。

    「以後牧場那邊再有啥事,還得讓我爹去。」連蔓兒自言自語地道。據說越往西去民風越是彪悍。男人的血性十足,沒那麼多唧唧歪歪的忍辱負重、禮教規矩。讓連守信常去薰陶薰陶,大有裨益。

    「蔓兒,你說啥?」張氏沒聽清連蔓兒的話,就問了一句。

    「沒啥,娘,咱晚上吃啥啊?」連蔓兒立刻轉移了話題。

    等連守信到家的時候張氏自然是笑臉相迎,連蔓兒和連枝兒還親自捧了香茶和點心過來。

    「孩子他爹,晚上咱吃啥,要不,包餃子?」張氏就和連守信商量。

    「行啊,那就包餃子唄。」連守信痛快地答道,他對吃食歷來不挑,張氏和孩子們說啥是啥。

    「那咱自己個包啊。」連蔓兒就道。

    即便家裡有足夠使喚的人她們並沒有因此就十指不沾陽春水。勤儉持家是美德,不管貧富貴賤,都適用而勤字還是擺在第一位的。

    自己包餃子,為的就是一家人一起其樂融融的和樂勁兒。

    剁餡、和面這些最初的準備活計有廚房的韓忠媳婦帶人幫忙,剩下的,就是連蔓兒自家人的事。連蔓兒和連枝兒負責將餃子餡調好了。現在是瓜果蔬菜最豐富的季節,有足夠的人手幫忙,一會工夫,連蔓兒就調了幾種餃子餡,有南瓜餡、茄子餡和豆角餡,另外連蔓兒還精心調了一小盆三鮮餡。等準備的活計都做好了,連守信就負責擀皮張氏帶著連枝兒和連蔓兒負責包餃子。

    一家人一邊包餃子,一邊閒聊,連守信沒有主動提老宅的事,娘兒幾個誰也沒問。不過,感覺到連守信的心情非常放鬆、愉快,一家人也都跟著高興。

    連蔓兒有幾次甚至笑出聲來因為她知道,只要連守信不再被連老爺子或者周氏擺布,那老兩口子從今往後,就都沒戲可唱了。

    連蔓兒家這邊是和樂融融,老宅那邊卻是另一番相反的景象。

    周氏坐在炕上,一邊拍著炕席,一邊鼻涕一把淚一把地哭嚎。

    「……喪了良心了,我白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侍弄大了。都不正眼看我,他看不上我啊。心狠啊,真心狠啊……」

    連老爺子坐在炕頭,臉色鐵青,悶聲不語。連守仁、連守義幾個還在地下坐著,也都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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