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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8:44:41 作者: 弱顏
    「該咋辦咋辦。」連蔓兒將手裡的花盆放下,拍了拍手,然後就吩咐丫頭小喜道,「小喜,你去跨院,告訴我娘一聲,就說太倉那邊的人來了。就說我的話,讓我娘別出門去,就在家裡,把前面廳房再收拾收拾。……再讓你娘過來找我。」

    小喜忙答應了一聲,就往跨院去了。一會的工夫,韓忠媳婦就跑了過來。

    「走,咱去看看去。」連蔓兒這才帶著連葉兒、韓忠媳婦。又叫了大胖和二胖一起出門來,繞過御賜牌樓,往連記鋪子走。

    「……就你來知會我了,你四叔那邊有人去知會嗎?」一邊走。連蔓兒一邊問連葉兒道。

    「我一看見他們來了,我就跑來了,不知道有沒有人給那邊送信兒。」連葉兒說著話。就往前面一指,「蔓兒姐,你看,我四叔這不過來了嗎?」

    連蔓兒順著連葉兒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就看見連守信帶著韓忠還有一個連記的夥計已經從河對岸過來,正沿著青石路也往連記那邊走。

    「爹。」連蔓兒從小路走上青石路,站下來等著連守信走到跟前。

    「蔓兒。你也得著信兒了?你娘那?」連守信急匆匆地走過來,到了連蔓兒跟前,才停住腳。

    連蔓兒飛快地上下打量了連守信一眼,一看就知道連守信來的非常匆忙,看他的褲腳和袖子都是卷著的。一雙手上還占著泥土。

    「我讓我娘把屋子收拾收拾。」連蔓兒就道,也沒提醒連守信,只是略壓低了聲音,「爹,你還記得咱是咋商量好的嗎?」

    「哦……記得。」連守信微微一怔,立刻就道。

    「那就好。我哥還沒回來,爹,一會咱就照先前商量好的那麼辦。」連蔓兒就道。

    「好。」連守信點頭。

    父女倆這樣說了幾句話,才又朝連記鋪子走去。

    離著老遠。連蔓兒就看見連記鋪子旁邊黑壓壓地站著一群人,連記的陳掌柜就站在那一群人前面。陳掌柜抬眼看見連守信和連蔓兒帶人來了,忙就迎上前來。那一群人也都跟著走了過來。

    走的近了,連守信的臉色一變,大步就搶上了前去。

    人群簇擁著的兩個白髮蒼蒼的人,正是連老爺子和周氏。連老爺子和周氏。都是從前在家常穿的半舊的靛藍色褲褂,周氏甚至連條裙子都沒系。兩個人走的時候,雖說頭上都有了白髮,但還是黑髮多,白髮少。可是現在,這兩個人的頭上,卻是一根黑頭髮也看不見了。

    那次去給連秀兒添箱的時候,這兩個人還不是這樣的。

    「爹、娘……」連守信搶上前,撲通一聲就在連老爺子和周氏跟前跪下了。

    「老四啊……」連老爺子上前拉住連守信,就落了淚。

    「老四啊……,我的兒……」周氏高高地抬起兩隻手臂,又落回到自己的大腿上,接著就一嗓子哭嚎了起來。

    「四弟啊……」

    「他四叔啊……」

    「四叔啊……」

    周氏這一嗓子出來,跟著連老爺子和周氏的一群人就都哭了起來,聲音有粗有細,有高有低,相同之處,就是都飽含了感情。

    果然是都回來了,連蔓兒就朝人群里掃了一眼。連守仁,連守義,連繼祖,古氏,何氏……,當初去的,都回來了,唯獨二郎的身邊缺了一個趙秀娥,何氏手裡多了一個用包被包著的小女孩。

    在看看這一群人,無一不是灰頭土臉,全都是一身的單衣,也不知道多少天都沒洗過了,早都看不出本來是什麼顏色。原本是最利落的古氏和蔣氏,如今的樣子,卻最為狼狽不堪。古氏臉色焦黃,蔣氏則是臉色蒼白,連嘴唇上也不見一絲的血色。

    突然感覺到有一道刀子般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連蔓兒飛快地將目光掃過去。

    連朵兒站在古氏的身邊,眼神還來不及移開,就和連蔓兒的目光碰了個正著。

    這些人都在哭,唯有連朵兒是一滴眼淚也沒有。

    「爹,娘,咱進屋說話。」這個時候,連守信已經從地上站了起來,他擦了一把臉上的淚,就說道。

    「對,進屋說話。」連守仁和連守義一個扶著連老爺子,一個扶著周氏,都忙說道。

    「哎,這個不忙。」連老爺子答應著,抬頭朝前面看了看,「那就是御賜的牌樓吧,我聽繼祖說了好幾回。咱都先到牌樓前磕幾個頭吧。」

    「對,先磕頭,先磕頭。」連守仁、連守義就都忙著應道。

    以連老爺子、周氏為首,連守仁、連守義並身後的一眾人就都收了哭聲,要往御賜牌樓前走。

    連蔓兒忙收回自己的目光。走上前去,在青石路的正中站了。她這一過來,大胖和二胖自然跟著。這兩隻跑到連蔓兒的身前,就衝著這一群人狂吠起來。大胖和二胖早就不是小奶狗了。為了讓這兩隻保持野性,連蔓兒在它們的飲食里添加了生豬肺。

    這兩隻身上的奶味褪盡後,剩下的只有兇猛、彪悍。

    就有人嚇的叫了起來。連老爺子等人也都停住了腳步。

    在太倉犯了事,回到三十里營子不回老宅,先到她們家來。到她們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拜御賜牌樓。

    上房這些人打的是怎樣的算盤,連蔓兒一眼就瞧出來了。

    她們家的大門,不是誰想進就能進。那御賜的牌樓,更不是誰想拜就能拜的。

    連蔓兒伸手。在大胖和二胖頭上摸了摸,兩隻大狼狗喉嚨里嗚嗚了兩聲,就都蹲坐下來,正好擋住了通往牌樓的路。連蔓兒這才走到連老爺子和周氏的跟前,屈膝福了一福。

    「爹。先讓我爺和我奶去咱家裡吧。要拜牌樓,也不急在這一會半會的。事先不知道信兒,沒提前準備。我娘在家裡正給我爺和我奶收拾屋子,準備飯菜那。先讓我爺和我奶歇一歇,吃點東西,再說別的。」連蔓兒就對連守信道。

    「對,是該這麼辦。」連守信就推開了連守仁,扶了連老爺子,連葉兒和韓忠媳婦跑過去推開連守義。扶了周氏。

    「韓忠,別的事,你安排下。」連蔓兒又吩咐管事韓忠。

    「是,二姑娘。」韓忠躬身答應著。

    連守信就要扶著連老爺子下青石路,走小路,往宅子裡去。連老爺子腳下卻不挪窩。

    「老四,你這是幹啥,這御賜的牌樓,我還拜不得?」連老爺子沉著臉,問連守信。

    說話的是連蔓兒,可連老爺子根本就不看連蔓兒,他只問連守信。

    「爹,你沒聽明白蔓兒的話啊。爹,你先跟我們回家,吃點東西,歇口氣,再來拜牌樓。爹,我們是怕你和娘的身子有個好歹的,這大老遠的回來。」連守信就道。

    「啊……」連老爺子啊了一聲,「我沒事,我們都沒事。還是先拜牌樓,這是大事。咱不能對皇上不敬。」

    連守信就看了連蔓兒一眼。

    連蔓兒就點了點頭,將大胖和二胖招呼到身邊。

    幾個人扶著連老爺子、周氏就往牌樓前走,連守仁、連守義等人在後面緊跟著,卻被韓忠給攔住了,大胖和二胖也走過去,虎視眈眈地看著連守仁和連守義。

    「咋不讓你哥他們過來?」連老爺子走過去,又停下來,扭過頭來,問連守信。

    「爹啊,你是明白人。」連守信放開扶著連老爺子的手,伏地痛哭起來。

    連守信這個時候哭,又與剛才見到連老爺子、周氏時候的哭不一樣。那個時候,他的心是火熱的,這個時候,他的心卻冷了下來。那個時候,他心疼,疼的是他爹娘。這個時候,他的心還是疼,疼的是他自己,還有他的妻兒。

    他所有的話,都在那一句里。

    連老爺子是明白人。

    所以連老爺子知道回來,先到這裡,讓連守信接下上房這一大家子。所以,連老爺子知道,到了這,要先拜過御賜的牌樓。只要連守信接納了上房這一大家子,他們在三十里營子的生活就有了著落。

    而拜了御賜牌樓的影響則更加深遠。

    連老爺子是明白人,他明白這些對他大兒子和二兒子的好處,他同樣也明白這些對連守信意味著什麼。

    迎接貪贓枉法的連守仁和連守義到御賜的牌樓前跪拜,連守信表明的態度和立場是什麼?

    第五百二十一章正氣

    連蔓兒一家對此很清楚,連老爺子心裡也是明鏡兒似的。

    與之相比,要承擔起那一大家子十幾口人生活反而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連蔓兒一家曾經預演了無數種太倉上房的人回來時會發生的情況,這一種,也在她們的預料之中。而且五郎和連蔓兒還將這種情況掰開揉碎了地給連守信和張氏分析過。

    所以,連守信在看到連老爺子如此堅持,而且還是採用這樣的態度堅持之後,他傷心了。

    連蔓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連老爺子。連守信那麼傷心,還受厚道地沒有將話說明。那麼連老爺子接下來會怎麼做?

    連老爺子也落了淚。

    連老爺子本來就不胖,如今更瘦的幾乎皮包骨,將身上那身舊衣裳顯得有些寬大,而臉上更是爬滿了皺紋。

    這樣一個老人家落淚,本來是讓人看見就能心生不忍的。但是想到他的所作所為,連蔓兒實在同情不起來。

    「老四,我們落了難。老四啊,咱們一家子的骨肉,你就忍心!……你今兒個不讓我們到牌樓前磕個頭,你讓我們咋在這村里立足存身啊。……這皇恩浩蕩,一家子親骨肉不求別的,就沾一沾,就不行了?別人到這,老四,你都不能攔著啊。」連老爺子彎下腰,扶了連守信起來,顫抖著聲音道。

    「老四,咱們是一家子親骨肉,這危難的時候,才見人心啊……」連老爺子又拍著連守信的肩膀,語重心長地道。

    連老爺子是個明白人,不過他這個時候還是繼續裝糊塗。

    看到這裡,連蔓兒也就沒什麼好遲疑的了。

    「爺,你看看我爹現在這樣,你咋還能狠下心來逼他。你看他這一嘴的泡。好了舊的就長信的,你看他那眼睛,都摳下去了。我爹這是因為啥,自打聽說那邊的事。我爹這一天天的過的是啥日子,半條命差點沒賠進去,這還不夠嗎?非得讓我爹陪了命,我們都陪了命,你、你們大傢伙才甘心是不是?」

    連蔓兒發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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