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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8:44:41 作者: 弱顏
    「我就在旁邊聽聽,沒插言。」連守信道。

    「爹,你就沒說,你出錢啥的?」連蔓兒試探著問道。

    「這話我咋能說那,這不是那麼回事。」連守信正色道,「這就不是借錢不借錢能解決的事,哎,想想就心煩,你大伯、你二伯他們都有自己個的心思,我也不好說啥。……都是糟心的事。」

    連蔓兒說的是出錢,連守信說的卻是借錢。這是不是說明,在錢財上,連守信已經在心理上和上房劃清了界限?即便會幫助,那也是借,而不是給。

    這不能不說是一種進步。

    還有,更讓人驚喜的是連守信沒有被表面的事情迷惑,他看清了背後的實質。連守仁一房和連守義一房各有自己的心思。他們已經分家出來,若再去參與,只能招惹麻煩上身,還落人褒貶。

    「就是真有誰跟我借錢,我也得跟你們商量。」連守信又道,「咱家有家規,我都記著那。」

    「爹,你不怕人說你當不起我娘和我們的家來了?」連蔓兒笑著問道。

    「說去吧。」連守信就道,「說實話,除了你奶、你大伯他們,還真沒人這麼說過我。」

    「那倒是。」連蔓兒點頭。

    張氏很能幹,在村里很有人緣。他們夫妻兩個私底下幾乎沒爭吵過,當著人面就更不會有爭執。一家子,有的事是張氏出面,有的事是連守信出面,誰當家不當家的,自然也沒人議論。

    「家裡這麼亂,他爺操心個沒完。這要是分家了,就沒這些了。」張氏道。

    「這話誰敢說!」連守信嘆道。

    「四哥,咱爹找你。」屋外,傳來連秀兒的說話聲。

    第三百二十七章因果

    上房東屋裡,連老爺子靠著被服卷坐著,合著兩眼。自打剛才幾個兒子出去,他就一直維持著這個姿勢,動也沒動過。

    立立正正地將被褥捲成一卷靠窗台放著,而不是收進柜子或者被褥垛里,這是他年輕時當學徒時的習慣。

    那個時候,幾個學徒、夥計住在一鋪大通炕上,每個人的位置就是那樣一條。鋪子裡的規矩,早上起來之後,就要將被褥摺疊好,捲起來,晚上回來,將被褥放下就成鑽進去睡覺。

    後來他成了家,有了自己的房子,和周氏生兒育女,就放棄了這個習慣。只是最近幾年,不知道為什麼,他又將這個習慣撿了回來。

    一般的莊戶人家,白天裡,炕上都要收拾的乾乾淨淨,是不允許放被褥的。在連家,也只有連老爺子有這個特權。

    周氏和連秀兒離著連老爺子有兩臂遠坐著,娘兩個都小心地不發出任何聲音來,周氏時不時地扭頭看連老爺子一眼,幾次想開口說話,最後卻都咽了回去。

    「哎……」連老爺子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終於睜開了眼睛。

    「老頭子……」周氏有些擔心地開了口。

    連老爺子朝周氏擺了擺手,示意她什麼也不要說。

    「我心裡有數,你啥也別說。」

    周氏就不吭聲了。

    連老爺子坐直了身子,慢條斯理地掏出煙口袋,裝了滿滿的一鍋旱菸,點著了,吧嗒吧嗒地抽了起來。煙霧裊裊地升起,模糊了連老爺子陷入沉思的臉。

    連老爺子的心,很不平靜。

    一大家過日子,不怕有人不出力,最怕的是心不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私心,不肯相互包容。就像馬車,如果拉車的幾匹馬各自為政,往不同的方向使勁,那這輛馬車不僅不能前行,恐怕還會翻車。而如果只是有的馬不肯出力,只要別的馬肯出力、聽指揮,馬車就能順利的前行。

    而作為馬車的駕馭人,發現有馬不出力,當然會鞭策。但是他不會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鞭策這匹不出力的馬上,相反,為了讓馬車跑的更快、更穩,他要將更多的鞭策落在那些肯出力、聽指揮的馬身上。

    聽起來似乎不公平,但是這天下又何來絕對的公平。作為馬車的駕馭人,最主要的是駕馭馬車平穩前行不是嗎?放太多注意力在懶馬身上,不僅收效甚微,而且若是讓其他聽指揮、肯出力的馬受了什麼啟發,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連老爺子當然也知道有句俗話,叫做鞭死快馬。快馬多加鞭,這是肯定的,但是他不會愚蠢的讓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

    但是,這幾個月來,事情卻漸漸地脫出了正軌,越來越難以控制了。

    他堅信他一直都做的不錯,這是為什麼那?

    連守仁的久試不第肯定是重要的原因之一,還有家裡接連發生的幾場禍事,當然,還有一個原因變得越來越明顯。

    孫兒輩們都長大了,開始有了自己的主意。還有二郎娶的這個媳婦,娶糟了,換個老四媳婦那樣的,絕不至於會如此。

    「前世沒積德……」連老爺子輕嘆道。雖然算得上半個讀書人,但是連老爺子也和其他的莊稼人一樣,遇上人力無法解決的事情,就歸結與命運。

    只是,眼前的事情該怎麼辦,還得由他想出對策來。

    趙秀娥裝病、二房一家子這麼鬧騰,他都看在眼裡。他明白,這一切都是因為連繼祖要用錢引起的。

    他心裡明白,卻沒有揭破,一是因為趙秀娥懷著連家的骨肉,這關係到子嗣、傳宗接代的大事,二是因為,二房這次扭成了一股繩,看來是下了決心。若是揭破,幾房人反目,里子面子都沒了,就沒有了和緩的餘地。

    「一個懂事的都沒有……」連老爺子狠狠地抽著旱菸。

    如果二房不這麼鬧,將工錢預支回來。

    如果大房不要總扣家裡的,將古氏婆媳攢的私房拿出來一些。

    如果周氏肯將給連秀兒攢的嫁妝拿出一兩件出來。

    再如果……

    這個家不依舊是和和美美嗎?

    「一個個的,都不懂事,不讓人省心……」連老爺子覺得頭疼,「咱沒積德,沒積德啊。」

    「老頭子,」周氏見連老爺子一會狠抽旱菸,一會閉著眼睛發狠,一會又自言自語的樣子,就開口道,「我手裡可沒錢了,老二再要錢來,我沒錢給他。還有繼祖,那一吊錢,我也生不出來。……你別打秀兒的東西的主意,咱家現在這樣,你再把她的東西刮光了,你讓秀兒咋說親事。以前的好日子,秀兒一天都沒過著,咱虧著秀兒了。……秀兒可不是我一個人的閨女,你這當爹的不能幫她,你也下的來臉刮她?」

    「這話我撂在這,說下大天來,這事我也不答應。」

    周氏板著臉,盯著連老爺子,表示她決不讓步。

    連老爺子並沒說什麼。

    「心狼,財黑啊,老大媳婦這婆媳倆,有兩箱子的東西那,一點也不肯拿出來,就惦記著吃公的放私的。……二郎媳婦個喪門星,攪家精,要不是她,家裡也沒這麼多的事……」周氏又咬著牙,將家裡的眾人,除了她自己、連秀兒和連老爺子,幾乎罵了個遍。

    連老爺子緊皺眉頭,唉聲不斷。

    「要不,繼祖那錢,就跟老四要。他要沒錢也就算了,他現在有錢,分家出去,他就不姓連了?他那鋪子成天銀錢嘩嘩里往裡淌,看著家裡為錢都急的火上房了,他不伸把手,他就不怕村里人指他脊梁骨?」周氏和連老爺子商量道,「老二家那小心思,明白兒的,要是繼祖這錢老四給出了,他們也就不折騰了。」

    「天天這麼折騰,人有想給咱秀兒說親的,人家也不敢進咱家的門。」周氏說到這,臉上也露出了愁容。

    家裡的其他一切事,都有連老爺子,再咋樣,周氏也從來沒有發過愁。可是連秀兒的婚事,她卻是上心的。

    「家裡各個不出錢,讓人一個分家出去的出錢,這話你說的出口,我可說不出口。傳出去了,也不經講究。」連老爺子開口道。

    「有啥經講究不經講究的,又不是咱逼他。一會叫老四來,我跟他說。這又不多,就一吊錢,我跟他開口,」周氏就道,「咱這三節的禮啥的咱都不要他的,就讓他出這一吊錢。」

    「不是這麼個事。」連老爺子道。

    「就這麼地吧,秀兒,去把你四哥叫過來,就說你爹找他。」周氏就對連秀兒道。上次端午節,連守信送東西來,她其實是高興的,畢竟是她親生的,拿捏了這麼多年,連守信還是怕她的。

    她發了脾氣,將豬肉撲拉到地上。她並不是嫌棄那豬肉,她只是想讓連守信知道,別以為送點東西他就孝順了。她不能表示滿意,那會讓連守信以為以後送這些就夠了,就對得起她了。

    要讓連守信一直覺得對不起她,欠她的情,她的養育之恩,她才能拿捏、控制連守信。

    可恨連蔓兒來了,將肉拿走了,還派了她一身不是,然後張氏竟然敢拿著菜刀來嚇唬她。好在連守信之後對她還是該咋樣咋樣,就是張氏幾個心都太狼,以後肯定攔著連守信給她送東西。

    先讓連守信出了這一吊錢,以後的事慢慢再說,有一就有二。

    西廂房裡,聽見連秀兒叫連守信去上房,一家人都有些奇怪。

    「這就來。」連守信忙答應這,就站起身。

    「他爺這是找你過去幹啥?」張氏就問。

    「我也不知道,有事剛才咋不說那?」連守信也有些迷惑地道。

    「爹,要是我爺我奶要跟你借錢,你可不能答應。」連蔓兒想了想,就直接說道。

    「說好了是借,有借有還,也不行?」連守信就道。

    果然,連守信是有借錢給上房,幫他們緩和的意思。只是因為看出來連守仁和連守義兩房人的內鬥,他不好主動開口。若是連老爺子、周氏開口要借錢,恐怕連守信就是願意的了。

    「爹,人一般都啥時候才借錢?」連蔓兒就問。

    「家裡沒錢,又實在要用錢,沒轍了,要不誰會借錢?跟人伸手,那口可不好開。」連守信道。

    「爹,那你說上房就真拿不出一吊錢來了?」連蔓兒又問,「別的不說,我大伯他們還有兩箱子的梯己東西。那天我奶去開箱子,我在旁邊看見了。都是好衣裳、好料子。我大伯娘肯打開的箱子裡都這樣,她不肯開的箱子裡,還能比那差了?」

    「我奶搜羅去的那些,當一兩件,啥都夠了。繼祖哥真考了秀才舉人的出來,誰是秀才他爹娘,誰是秀才娘子,我大伯他們死攥著私房一毛不拔,就指望別人,這是想幹啥?……當初咱沒分家,我買藥的錢,還是我娘當簪子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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