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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8:44:41 作者: 弱顏
「自己人,還客氣啥。」吳玉貴也拿起杯子,跟連守信碰了碰,就滋溜喝了一口道。
有吳玉貴、吳家興和兩個短工,一共四個壯勞力幫著連續幹了兩天,連蔓兒家只剩下地瓜因為地瓜秧子還沒長好,所以暫時沒有種,其餘的莊稼都種完了。所以,這天晚飯,連蔓兒家準備的飯菜特別的豐盛。
「明天不用幹活了,咱這酒就敞開了喝吧。」連守信笑道。
地種完了,心也跟著松泛了,有吳玉貴父子來幫忙,連守信心裡又添了高興。不得不說,連守信此刻的心情是格外的好。
五郎和小七也都在桌上吃飯,他倆年紀小,連守信和張氏自然是不許他們喝酒的。吳家興年紀略長,平常也跟著吳玉貴在外面應酬,是喝酒的,因此張氏也給他準備了一個酒杯。吳家興只喝了一杯,就說什麼都不肯再喝了,只殷勤地給連守信和吳玉貴倒酒。
男人們喝起酒來,飯菜都不太吃,話卻多了起來。
「家興這孩子老成。以前還不知道,這次一看,這孩子干農活也是一把好手。要說你們家,孩子也不用幹這個。這孩子肯干,不花俏,是個成大器的。」連守信夸吳家興。
這兩天,吳家興幹活很捨得賣力氣,一看也是做慣活計,並不是花架子。他話也不是很多,但卻很有眼色,每句話說出來,都能讓人覺得舒坦。
「就是一般孩子,比不得五郎和小七。……念過幾年書,也沒念出啥來,就跟著我在外面跑跑。這孩子記性好,人家說啥話,有啥事,他聽見就能記住,比我用筆記下來的還准當、還全乎。因為這個,我這兩年撮合成的生意都多了兩成。心裡有幾分靈透勁兒,不會別人那花言巧語的,辦事比別人實誠。這孩子這性子,做我這行也好也不好。」
連蔓兒往屋裡端菜,正聽見吳玉貴這麼說吳家興。連蔓兒暗笑,這父親說兒子,誰都能聽出來是明貶暗褒吧,而且句句都對連守信的心思。
「比別人實誠,這行當才能做的長久。」連守信就道,他就喜歡實誠人。「那花言巧語的,咱和他打一次交道,下次誰還找他?要交事,還得找家興這樣的。吳三哥,要我看,有你這些年打的基礎,家興以後肯定能比你還乾的好。」
牙儈縱然講究個能說會道,但是人們做交易,顯然更注重的是誠信。吳家父子做牙儈,已經很有口碑了。吳家興有好記性,渾身還散發著實誠、可靠的氣息,這分明是做中間人的極大優勢。而且能說會道,也不是說的越多就越好。
「以後,也就家裡這百十畝的地,接我的班做牙儈,一輩子吃喝倒不愁,大富貴就不敢說了。」吳玉貴說的很謙虛。
「咱莊戶人家,誰有啥大富貴。你們的日子,就是頭牌的日子了,咱這十里八村能比得上你們的少。……再說,過日子,還是得講究個安穩。一家子和和睦睦,親戚朋友和和氣氣,比啥都強。」連守信道。
連守信是個莊稼人,一直過的都是比較清貧的日子。但是他對錢財富貴,卻看的比較輕。簡單地說,連守信就不是一個嫌貧愛富的人。他對物質看的淡,而對精神上的東西看的卻比較重。
連蔓兒在連守信身上得出一個結論,是注重精神還是注重物質,其實與一個人讀過多少書是沒有必然的聯繫的。
「家興趕年就十七了吧?」吃喝了一會,連守信又問。
「家興生日小,冬月生人。等過年就滿十七了。」吳玉貴答道。
「家興十七,那是屬鼠的不?」張氏問了一句。
「對,是屬鼠的。」吳家興忙應道。
「是冬月哪一天生人啊?」張氏又問了一句。
「冬月二十。」吳家興老實地答道。
「啊。來,這湯涼了,喝這個,熱乎的。」張氏就將涼了的湯換下,另上了一大碗熱湯。
這一頓飯,說說笑笑的,直到天黑了,才算吃完。
勞累了數天,這天夜裡,連蔓兒聽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睡的特別沉。第二天早上起來,天已經放晴了。
「哎呦,啥時候了。」連蔓兒從炕上坐起來,看見外面的天光,就知道時辰肯定不早了。
「睡醒了?洗洗就吃飯吧,給你留飯了。」連枝兒從外面走進來,看見連蔓兒醒了,就說道。
「姐,你咋不叫我啊。咱娘她們早都去鋪子裡了吧?」連蔓兒一邊抱怨,一邊穿好衣裳、洗漱。
「你睡的可實了,娘沒讓叫你。」連枝兒就道,「今天也不用下地,鋪子裡人手夠,娘說讓你多睡會,等晌午過去吃飯、算帳就行了。」
等連蔓兒洗漱完了,連枝兒已經替她將被褥都收拾起來,擺上了飯桌。
連蔓兒的早飯是花卷,還有昨天晚上的剩菜,剛才連枝兒又用大鍋翻炒熱了,給她端了上來。
「姐,你吃了沒,再吃點不?」連蔓兒一點吃一邊問。花卷也是昨天晚上剩下的,剩菜再經鍋里炒了一遍,幾乎都油蘇了,也更入味。
「我吃過了,蔓兒你自己吃吧。」連枝兒就道。
「嗯。」連蔓兒答應道,「姐,一會你歇著,我幫你餵豬餵雞。」
「等你幫我喂,雞和豬都得餓的嗷嗷叫了。」連枝兒就笑,「我早都餵完了。你安生吃飯吧。」
「姐,今天爺他們都沒下地嗎?」連蔓兒聽見外邊院子裡的說話聲和腳步聲,就壓低了聲音問連枝兒。
「早起來咱爺帶人去地里了,根本下不去腳,就都回來了。說是等吃了晌午飯,再去看看。」連枝兒道。
連蔓兒吃過早飯,剛收拾乾淨,蔣氏就來了,向連枝兒借線。
連枝兒就拿出自己的針線笸籮,讓蔣氏挑。
「就這白棉線就成,」蔣氏挑了一卷線,「下地幹活費鞋,就這兩天,你繼祖哥還有我就廢了兩雙鞋了。我得趕緊納鞋底子,再做兩雙鞋。」
蔣氏是個愛整潔、漂亮的女人,總是將自己、連繼祖和妞妞打扮的利利落落的。莊戶人家勤快、講究的主婦一般都是如此。周氏喜歡她,與她的這個特點有很大的關係。不過,蔣氏還與一般的莊戶人家主婦不同。她見不得補丁。
蔣氏、連繼祖和妞妞的里外衣裳鞋腳上,從來就沒有補丁。這在莊戶人家,是很少能辦到的。
「大嫂,要是下地穿的鞋,用棉線納鞋底子怕不結實。得用麻線。」連枝兒就道。
連蔓兒家,在屋裡穿的鞋子是用棉線納的鞋底子,但是要走遠路、下地幹活穿的鞋子,則是用粗麻線納的鞋底子。
蔣氏以前從未乾過粗活,哪裡知道這個,聽連枝兒這麼說,就愣了一下。
「大哥、大嫂下地也就這幾天,用不著特意用麻線。也就咱爹,也不知道咋地,特別費鞋,咱娘才給他用麻線納底子,別人人家也不用。」連蔓兒忙就笑道。
「那,那就再借我綹麻線吧。以後啊,我們這下地的日子還多著那。」蔣氏笑了笑道。
連枝兒就挑了一綹扭好的麻線給蔣氏。
蔣氏感激的收了起來,卻沒忙著走。
「我這腳就是不方便。你們啥時候趕集,跟我說一聲。我給拿錢,還得請你們替我多買點線回來,到時候也好還上……」
「大嫂,瞧你說的,就這幾根線還說啥還不還的。要趕集捎東西,你儘管說。」連蔓兒就道。
「哎,那好。」蔣氏忙笑著應道。
「大嫂,你早上也下地了?」連枝兒就問。她剛才出去,看見蔣氏的鞋洗刷了晾在外面。
「可不去了。……都說地里都是泥,不能下地。咱爺就不信,非得進地里試試。弄的一腳泥還不行,看實在種不了地,這才回來了。」蔣氏的聲音略低了一些道。連老爺子不僅自己走進地里去,還讓他們每個人都進地里,試著種地,實在種不成,才帶著他們回來了。蔣氏所說的廢了兩雙鞋,就包括今天那一雙。
連蔓兒瞟了蔣氏一眼,心想,她這樣抱怨連老爺子,看來是心裡太憋屈,實在忍不住了。
「咱爺就是恨活計。」連枝兒道。
「可不是嗎,咱爺別看年紀大了,比咱們都勤快。」蔣氏就道。
「大嫂,你的腳沒事吧?」連蔓兒就問蔣氏。
蔣氏的臉上露出苦笑。
第二百九十三章關注
「有事沒事的,這不還都得下地」蔣氏的語氣有些苦澀,坐在炕沿上,兩隻腳不由自主地動了動。她是自幼裹的小腳,小時候日子過的雖然算不上好。但那時她家裡沒地,她要乾的活計也是就是家裡的那些。後來嫁入連家,婆婆是自己的姨母,公公是秀才,男人也在讀書,她更是連家裡的粗活都少做了。
這幾天下地耕種,對她來說,還是平生的第一次。
她的腳裹的俊,也就是小巧。這些年下來,保養的細皮嫩肉。平常路都少走,那天第一天下地幹活,晚上回來,腳就腫了,疼了一個晚上。她跟連繼祖抱怨,說生下來還是第一次受這樣的苦。可抱怨又有什麼用,連繼祖自己也不願意下地,這次還不是被逼的一直在地里幹活。
她跟古氏說,也沒有用。古氏的情況和她一樣,兩人同病相憐。她沒辦法,就想法子讓周氏知道她的腳腫了,可是歷來疼愛她的周氏,這次也沒說話。
連家的情形和以前不同了,而逼迫她們下地幹活的罪魁禍首,是趙秀娥。
連家歷來不成文的規矩,從周氏起,小腳的女人都是不用下地幹活的。是趙秀娥,用話逼勒的連老爺子,將她們都趕下了地。
她們是小腳,在田裡走路都困難,累的半死,弄的一身狼狽不堪,能幹多少活計?
這都是趙秀娥在刁難她們,要看她們的熱鬧。
所以她腳疼,也不能在外面表現出來,一天從地里回來再勞累,她也要收拾的利利落落,不讓趙秀娥看笑話。
就是在連枝兒和連蔓兒跟前,她都不敢太過抱怨。
連枝兒和連蔓兒都是大腳,從很小的時候就要下地幹活的。現在,即便是分家出去,她們家過的好了,這兩姐妹還是起早貪黑地跟著家裡的大人們下地幹活。
雖然是這樣,可心裡的話憋久了,就是城府如蔣氏,也有忍不住傾訴的時候。
「下地不下地的,咱爺咋安排就咋是,我沒有二話說。」蔣氏的眼睛往東廂房的方向瞟了瞟,「就是現在咱家,好像都不是咱爺和咱奶說了算了,都是二郎媳婦說啥是啥了。我嫁進來這麼些年,家裡商量什麼事,我從來就沒插過嘴。那都是長輩和你繼祖哥他們的事。……她這才進門幾天,不管啥事,她都要插上一槓子。想當這個家,從哪算也輪不著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