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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20:28:43 作者: 臨江有月
聞澈檢查了其中的米糧。
這數萬石糧食,確如徐舒所言,是新鮮的。當今天下缺糧,百姓單單是供給自己都困難,啟都能調度出這般多餘糧著實是不易。
元蘅頂著多大的壓力做下這些事,自是不必言說。
聞澈終於再度開口:「從聞臨口中奪出這點東西,只怕艱難。啟都那邊怎麼說的?」
徐舒答:「押運之人只說這些是朝廷撥出軍需,要您好生準備與赤柘的作戰,待戰事平歇,要您交還帥印。」
聞澈蹙眉:「元蘅的消息呢?」
徐舒道:「來人只說元大人如今官拜內閣次輔,備沐皇恩。旁的,就沒聽說了。此人還想親自見您,屬下沒準許。畢竟不知底細,還是少讓他在您跟前晃悠為好。」
聞澈「嗯」了一聲,不知在想什麼,繞著這些輜重踱步。
「屬下知曉您心疼元大人不容易。」
徐舒跟上他的步子,「可就是因著不容易,她才不願讓您知道啊,怕的就是您一時衝動,不顧大局。今時無論如何,您都應當以江朔為重。即便您回了啟都,也是自投羅網,聞臨可不會放過您的!只有在此處,您也才有為之一搏的機會啊!」
聞澈煩躁地瞪了他一眼:「念經一樣!我何時說要回去了?」
「不……不回去啊……」
徐舒這才冷靜下來,放慢腳步。
聞澈沉默地逐一查驗糧草,良久,才拍了拍肩上的雪粒,仰面看著灰濛濛的天際。
江朔什麼處境?耗了這般久才贏了一回,赤柘隨時再沖回來。天下不保,什麼權爭都沒用。何況聞臨最是忌憚江朔,想來不敢如何針對元蘅。
他闊步往回走,「有我在此處,她才能無恙。」
傷病還是沒瞞住。
軍中的大夫替他診脈之後,發覺聞澈雖外表無異,可是內傷極重。
大夫捋著鬍鬚追問,才知曉在一次在引赤柘部深入雪山之時,聞澈的馬受傷從而鐵掌滑脫,聞澈整個人摔下馬,後背撞向了巨石。為了不耽擱軍中之事,聞澈並未聲張。
按道理來說,這墜馬尚不至於留下這般重的傷疾,正是多年前在衍州墜過崖留下舊疾,這才導致今時的內傷。
舊疾加新傷最是耗人,大夫也沒旁的法子,只能先開了藥方,吩咐人將藥煎了下去。
聞澈蹙眉撐著桌沿起身,聽著帳外的動靜,知曉是祝陵等人在說話。
見他出來,祝陵抱拳:「殿下。」
聞澈問:「這是做什麼?」
祝陵答:「啟都來的人要折回了。此番雖是陛下下放糧草,可這押送糧草之人正是元大人的親信。不知殿下可有什麼話要他捎回去麼?」
捎話麼……
提起元蘅,他已經分不出自己是什麼情緒了。既恨她這般費心瞞著他,又疼她做事總是不周全自己。
「沒有。」
聽出了他言語中的不高興,祝陵走了過來,放低了聲音:「殿下真的沒有話要傳麼?若要啟都再來人,可就不知是何年月了。」
聞澈輕笑地看他:「祝陵,你也糊塗了?他說是元蘅的親信,你就信麼?聞臨派人來江朔,可是摸清我底細的好時候,怎麼會讓元蘅的人跟著呢?若是元蘅派人來此,又怎會……連封信都沒有呢……」
分別許久了。
他快要忘記上回抱著她是什麼感受了。
本想著元蘅是在衍州,只要他擠出空隙來,總能是見上一面的。誰知元蘅竟是早就做好了訣別的打算,怪不得那幾日她看著鬱鬱寡歡。
可嘆那時他還不明白。
不明白元蘅早已做好了再不見他的打算。
好狠的心。
若是她遣人來,總歸是要哄他的罷。
她總是不會哄人,說句軟話吝嗇得不行。
可就是這樣半點溫婉也沒有的人,總是在某些時刻,戳得他心軟。
聞澈搓了把凍僵的手,一改不高興的神色,沖祝陵笑了聲:「什麼話都不必此人來傳。但你要裝裝樣子,在此人跟前裝作江朔軍從無困境的模樣,並且多關心幾句元蘅的近況。此外,我的傷病,千萬不要提。」
祝陵沒聽懂。
聞澈解釋道:「讓聞臨知道我不可能棄元蘅於不顧,她在啟都的日子或許就會順遂一些。」
是夜,軍中之人燃了篝火,三五成群地圍著分食烤羊。
入冬之後,凌州的軍糧運過來一回,之後便再尋不出能供給軍隊的糧食。畢竟凌州百姓也是要活命的。
江朔地界苦,將士們已經數月沒吃過什么正經的東西了,現今能打個葷腥著實是不易,於是便熱熱鬧鬧地偎在一處。
徐舒吃不下去,總是還惦記著聞澈的傷。可聞澈自打天色未暗時說了句睏倦了,不許人打擾,便再沒聲息傳出來。
跟著聞澈做事這麼多年,他對自家殿下的性子再了解不過了。平素逗樂時什麼話都說得出口,可真當有了什麼要緊事時,他是一聲都不吭的。
這一覺睡得不踏實。
帳子外的吵嚷聲以及木柴燃燒時的畢剝作響都漸漸地遠了,將他的意識都從此處剝離。
渺遠的記憶,再度回來。
他夢到了燕雲山。
時值盛夏,燕雲山被蔥蘢的樹木遮蓋,日光的斜影只能透過樹葉縫隙灑落,將塵灰映亮,仿若飛舞的碎星。他仿佛還嗅得到雨後馥郁的青草香,以及潮濕的泥土散發出的淺薄的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