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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20:28:43 作者: 臨江有月
即便聞臨再愚鈍,也明白了陸從淵跟明錦之間關係的不同尋常。只是他沒想到,一向殺伐果斷的陸從淵竟然還有無可奈何的心軟之人。
聞臨本是想究根問底的,可陸從淵此人從來也不是個多話的性子。
才警示完他,陸從淵當即就起身要出大殿,而在手指尖即將觸碰到帘布之時,他稍微地停頓了一下,然後轉身看著床榻之上垂危的皇帝,輕聲道了句:「就今日罷,以免夜長夢多。」
***
第二次從夢中驚醒的時候,杜庭譽索性不再睡了。
用手捏著床帳揉搓了一會兒,他才從心悸之中平穩過來,然後披著薄衣下榻給自己斟水喝。
窗子外的雨勢極大,自從洪澇之後鮮少再見這樣大的雨,濃雲以傾軋之勢將整個啟都都吞噬在其中,雷鳴不止,電起如白晝。
有人叩了門。
杜庭譽去開門,瞧見是涉雨而來的裴江知。
他與裴江知素來沒什麼交情,後來杜庭譽辭官之後更是鮮少有打交道的機會,更別提深夜來此造訪。
畢竟裴江知過往親近聞臨,不怎麼喜歡文徽院這等清冷的衙門。
慢慢飲盡茶水,杜庭譽才略有疲憊地開了口:「裴大人為何深夜造訪?」
接下來的話讓杜庭譽的手在半空中凝滯了許久。
裴江知幾乎是格外艱難地道出了一句:「陛下駕崩了。」
門縫中的冷風湧入,裴江知汗涔涔的脖頸被吹得發涼,然後水滴順著濡濕的發尖往下滴落,最後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和外面蒼雲之上被電閃映亮了的半邊天一同。
若非實在沒了法子,裴江知不會來找杜庭譽。
曾經在內閣中做次輔之時,他與杜庭譽一直都不是一路人。比起他這樣將功名利祿看得極重的朝臣,杜庭譽更欣賞褚清連那樣傲然之人,即便他們同在朝堂之上共事這些年,裴江知在杜庭譽心中都不算一個君子。
可是再將仕途走得極順之人此刻也到了窮途末路時了。
銅盆中還有半掌深的清水,杜庭譽掬著清水從容地洗著臉,好似沒有聽到他說的話。
摘了架子上的白色絹帕擦乾淨水漬,杜庭譽才抬眸看他:「所以?」
「所以請杜先生救我一命。」
杜庭譽輕哼了一聲,然後似笑非笑道:「我一個小小司業,哪裡會救命啊。您才是貴人,這段時日朝堂上的大事多虧了有你在做,即便是新帝,也是會感激的。」
杜庭譽沒有說新帝是誰。
但是這是心照不宣之事。等天徹底大亮了,皇帝的喪事辦妥,下一步就是操辦聞臨的登基大典,最後這樁事還是要他這個首輔來拿主意,要他擁立。
可他太清楚,皇帝的死因有蹊蹺。
裴江知跪拜不起:「過往您引罪辭官,我知曉您是為了凌王。若非如此,這首輔之位豈能輪得到我來做?我一生才疏學淺,自知配不上這個位子。您就當為了凌王,再為他盡一回心罷。」
說得好聽。
實則杜庭譽明白裴江知是為何來要他救命。
朝中都傳言皇帝在昏迷之前曾留下過一封傳位詔書,只是不知交付給了誰人。聞臨如今要登基,名不正言不順,全要靠裴江知在其中周全其名分。若是日後那封詔書公之於眾,死的第一個人就是裴江知。
為人鞍前馬後,最後落得這樣的下場,誰都不願意。
「那就辭官,和沈欽那般。」
杜庭譽不多言。
想要活命,就可一走了之。
裴江知卻痛聲道:「被逼迫做了這麼多,我哪裡還有退路。辭官就是死路一條。沈明生可及時止損,我卻已是池中之人。是我早些年糊塗,以為越王會是儲君的絕佳之選,實則……實則背信棄義,為人刻薄愚蠢。今我不願再與之為伍,望先生救我一命。」
懸崖勒馬總好過明知歧途還往前走下去。
所幸裴江知還算不上太笨。
新帝只不過是傀儡,是幌子。
背後的那隻手是陸家人。
杜庭譽道:「你要我怎麼救你?我身為凌王的老師,生路在何處還不好說呢。」
「先生睿智,定能為我指一條明路。」
觀遍內閣,裴江知找不到第二個這樣的人。
推開窗子,杜庭譽看著瓢潑般的雨以傾倒之勢落進文徽院中,將那院中的梅枝都淋折了。許久之後,他才嘆了氣:「想個辦法,讓元蘅回到這裡來。」
「誰?元蘅?」
裴江知覺得聽了什麼荒謬的笑話,「先不說她如今在衍州權勢滔天,不會再主動回到啟都這樣的囚牢里來,再者說聞臨豈能容她,您這不是要她死麼?」
杜庭譽的眸色一如既往平靜:「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你沒有別的路可以走了。陛……先帝起用元蘅,是他做過的最好的決定。先帝將她放去衍州,就是算到了有今日,是在保她的命。這也是先帝給北成留下的保命符。她是褚清連的學生,她不會畏懼這裡。」
第88章 相伴
入了十一月, 整個啟都就裹上了一層秋霜。
凜凜穿堂風如刺人的草粒子,不由分說地就往殿前的台階上滾,然後輕而易舉地吹皺宮人的服袖。
從宣寧皇帝的喪儀到新帝的登基大典, 全程都是簡辦。就連皇城中籠罩的淒清的哀傷之氣都是淡淡的。從皇帝沉睡不醒開始,所有人就料到了有這麼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