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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20:28:43 作者: 臨江有月
那些舊事既然已經過去,元蘅亦不願意總是提起。若是總反覆地說起,便很難在衍州立威。縱使當年的元府上下沒人敢不聽從她的吩咐,但終歸境況不同,又隔了這麼些年,這些人不一定如何看待她。
說話一直到深夜,直至元蘅催著她回房休息,元媗才依依不捨地走。
深夜靜寂,元蘅站在庭中舊時栽種的樹下,任由月色傾瀉在身上。她忽然有點想念聞澈了,那種感覺比過往都要濃烈一點。
雖然聞澈總是愛胡鬧,跟她在一處時鮮少有認真正經的時候,但她清楚那只是聞澈面對她時的模樣,他捨不得對她冷淡。
元蘅離開的時候不知道他是否還被禁足,何時能被解禁,之後又打算如何。
他們之間的分別總是如此匆忙,匆忙到見不著一面,甚至連句話都說不上。若是沒有這個人,她在詔獄中飽受折磨之時或許真會存死志,亦不會有任何顧忌。
被封回衍州,就絕非一兩日。甚至日後能否再回啟都也是未可知的。
蟲鳴不絕,她輕嘆一聲。
想起晚間自己沒用膳,此時也著實餓了,不想再驚動漱玉,她便提了燈往後廚去,想著翻些點心墊一墊。
途徑後院之時,廊下還有間屋子亮著微弱的光。裡面似乎還有人在打牌,不知是誰輸了銀子,嚷嚷著推了重來。
元蘅不怎麼管這些事,也沒想多聽,便準備往回走。誰知才挪了兩步,便聽到裡面提到了她的名字。
是今日才被她訓斥過的馮武。
當初沈如春嫁進元家,便從沈家帶了好些親信之人來此。那時受元成暉之命伴元蘅入都還總是偷偷記下她行蹤的馮安是一個,今日這個管著燕雲軍中進項的馮武亦是。
大約是內心裡向著沈如春和元馳的,馮武對元蘅甚是不滿。一邊吐著嗑開的瓜子皮,一邊摸著牌,氣憤道:「真是氣死老子了,家主和夫人信任我才將這些事交給我辦,她元蘅是個什麼東西,回來頭一天就給老子找不痛快!這帳對不上不是眾人心知肚明的破事麼?她在那較什麼真?缺錢了就朝啟都要,給那群公子王孫省什麼米糧?被人當狗趕回來的,還拿自己當回事了!」
燭光昏暗,大概是瞧不清楚牌,沒多大一會兒就輸了個精光,馮武將自己的銀子往外掏,才砸到桌上,便聽見身旁那人呵呵笑著將銀子揣回馮武身上:「您是總管,小的們跟您打牌怎好贏您的銀子。」
這話聽了滿意。
馮武裝模作樣地推了兩下,便順手將銀子又揣回去了,繼續罵:「她那福薄的娘走得早,她還以為自己在衍州算什麼人物呢。跟我在這算帳要錢呢,呸,有也不給她。她活聖人心存百姓,我就不活了麼?你們沒聽說麼,她跟那些人可不清白,誰知道她……」
門忽然開了。
馮武滿背的汗被涼風吹透。他正使喚人去關門,卻發覺所有人都默然無聲了。
回頭看過去,正是提著風燈的元蘅。
她清秀的面容雖被燈映著,卻著實看不清晰。
呆愣片刻,他顧不上自己手裡的牌,慌忙就往地上跪。
「今日馮總管可不是這麼說的。」
元蘅嘴角噙著笑,輕將風燈擱了個舒適地方,低頭攏著自己的衣袖,「今日你說,這軍餉是頂重要的事,你就算有十個腦袋也不敢在這中間做什麼。看來這一到了晚上……十個腦袋就長出來了……」
悽厲的慘叫聲在庭院中響起時,元蘅覺得口渴,還向那幾個跟馮武打牌的人要了盞水喝。
她坐在藤椅上掃著底下被杖責的馮武,冷冷道:「捂了他的嘴。」
馮武忙求饒:「姑娘……」
元蘅斜睨了他一眼,糾正道:「誰是你姑娘?」
「大人,大人,小的真的知錯了……您饒了小的。」
拎著手裡的玉佩拋著玩,元蘅若有所思地問:「饒了?那你說一說,這些年除了剋扣軍糧,還有什麼事是你做了的。此中還有誰參與了,最好今日說明白,不然被我查出來報回啟都,那可是要誅九族的。」
「誅,誅九……」
馮武痛得齜牙咧嘴,也顧不得體面了,便真的將自己所知道的事都一股腦說了。但是他終究只是個小小的總管,那些比他位高之人所做之事他並不能知曉,說來說去也只是他這些年所做下的事。
元蘅飲了口茶:「不夠。」
杖刑過重,馮武幾近奄奄一息:「真沒了,真沒了大人,小的只知道這些,也只做了這些。旁的您就是打死小的,也實在是說不出來了。」
元蘅厭煩他這副模樣,也知道這人不敢再瞞了。她從藤椅上起身,將手中的杯盞遞給身旁的人,緩緩走下來到馮武的跟前,捏著他的下巴打量了下,閉眼鬆了手。再睜開眼時她眼底的冷意幾近冰凍。
她重新提了風燈往庭外走:「依軍法,杖斃。」
原以為只是小懲大誡,萬沒想到她真的敢對沈如春的人下狠手。有人想求情,元蘅卻似預料到了一般回頭看了一眼。眼風掃過去,便將那人的步子釘在了原地。
元蘅問:「你也做這些事了?還是對軍法有異議?」
那人再不敢多言,只是拱手往後退。
「夜深人靜的,叫得人心煩。捂上他的嘴,別吵醒了父親和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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