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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20:28:43 作者: 臨江有月
可是遲遲沒人發話,空餘湖上水聲不止, 還有鳥雀蟲鳴,沒了閒心雅趣, 惟余心慌了。
「元大人跟本宮來。」
說罷皇后便徑直走著, 沒兩步就止下步子, 微側首看向聞澈:「你不許跟著。」
聞澈不依,畢竟前些日子皇后欲撮合他與裴鳶, 還指名元蘅操辦婚儀。最後此事還是不了了之,他唯恐皇后遷怒為難於元蘅。
還沒等他開口, 元蘅在暗處輕扯了下他的衣角, 給他遞了個眼神,搖了搖頭。
聞澈皺眉想再說什麼, 元蘅已經不理會他徑直跟上了皇后的步子,往慶安宮的方向同去了。
這不是元蘅頭一回踏進慶安宮了。
在她初次入宮拜見皇帝之時,剛出朝雲殿就被明錦邀著入了慶安宮中說話。那時元蘅只覺得明錦莫名其妙,不知她為何話里話外都是要她快些回衍州,不要在啟都久留。
如今再次抬眸看向慶安宮有泛舊的牌匾時,才倏而明了。竟然在她尚未做官之時,明錦就已經料想到陸從淵不會輕易放過她,在那時就已經好心勸她離開了。
門扉不再簡舊,翠色珠簾微掩隨風輕搖,案上還擱著今春才奉入各宮中的水波紋綾羅,顏色過於鮮艷,不似尋常皇后和明錦常穿戴的。想必宮人們只是依照份例行事,難免敷衍。
宮中煮茶的茶具已經微燙了,皇后落座拾起金匙舀了茶水添給元蘅,但是元蘅並不敢碰。
皇后皺了眉,才道:「元大人可知當時應許了本宮何事?」
元蘅要起身謝罪,卻又被皇后按住了手背。
皇后終於露出點笑來:「本宮說過了,元大人總是拘著禮,顯得不夠親近。把這茶飲了,今春才到的歲貢,你嘗嘗味道如何。」
茶是蒙頂石花,茶湯透亮,但元蘅卻嘗不出滋味來。
若在之前,於元蘅而言,皇后就只是皇后。而現今,卻又有著微妙的不同尋常了。她是聞澈的母后,是她心悅之人的母后。
「好茶,多謝娘娘。」
隱約看出元蘅尚且醉意未消,她也沒有多說繞彎子的話,而是道:「自打今春澈兒從江朔回來之後,朝臣們不少往陛下那邊遞摺子,不外乎兩件事。一則是說越王勞苦功高,宜儘早冊立為儲君;二則是催著澈兒成婚,早些就藩。」
聞澈生為嫡皇子,自幼就是被當做儲君來教養的,連給他尋的老師都是德高望重的杜庭譽。就連皇后本人也不免高興。
可是那場無妄之災就是摧毀了這一切,蕙妃和她的兒子一躍其上。起初皇后不甘心,被困慶安宮的這些年心中都憤憤不平。
如今皇后想開了。
若是聞澈能自在,凌州倒也是個極好的去處。
「當日本宮撮合他與裴鳶,正是意在此處。但如今看來此事是不成了。說了怕元大人覺得本宮過於自私,不知你可想過與他成婚,隨他去封地?」
元蘅沒有猶豫,將香茶飲盡:「沒有。」
聽罷此言,皇后有一瞬的錯愕,捏著杯口的手也輕微收緊,聲音冷下去:「方才本宮瞧著你們二人情意綿長,原以為你不會推拒。是舍不下禮部的位子和你的仕途?」
「並非。」元蘅按了額角,減緩醉意襲來之時的眩暈之感,說話也直接了,「不談這個。娘娘愛子之心深切,但就真的以為去了封地就能與人相安無事麼?江朔數萬精兵是陛下親手交於他的,若是不以此為刃,定會被此刃所傷。今宴娘娘也瞧見了,越王與陸家人何等親近?他們走到一處,要針對的可不就是他麼?」
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皇后從她的醉得有有些分散的眼神中看出了決然。
「正是如此,才要避開。」
「如何避開?不爭者惟一死爾。」
皇后唇線抿得平直:「你問過他麼?」
元蘅忽然笑了,眼底蒙上一層水霧:「……還未。」
「難不成是一晌貪歡,從未想過來日?他帶入啟都的駐軍尚且暫時安置,沒有在兵部掛名。說明澈兒若未就藩,隨時可能折回江朔。而你斷不會跟他同行。該談清的事避而不談,元大人在顧慮什麼?莫不是盤算著日後一刀兩斷,各不牽扯?」
元蘅語塞。
是該問清楚的。
她想過自己若在啟都,便能做良臣輔佐君王治世,不管君王是誰,她都能儘自己所能護著聞澈。若在衍州,她便能成盾,更無人能動他。
可她從未想過,如此是要分開的。
殿外的門被急促地叩響,聞澈還在外面喊:「母后!兒臣亦有話說,您讓兒臣進去!」
裡面說了這般久的話,聞澈貼在外面雖聽不太清,亦知曉了個大概。尤其是皇后最後一句,聽得他心驚肉跳。一個用力,殿門被他擠開一條縫。能望見元蘅站在昏暗的燭影里,回眸看過來時神色郁然。
再顧不得體統,他直接推了門進來。
疾步過去,聞澈乾脆利落地掀袍跪在皇后身邊,道:「是兒臣吃了酒得意忘形,執意纏著她的。宮廷肅穆之地,實屬不該,不會有下回了!母后要責罰,就罰兒臣一人就好!」
「你倒是護她。」
「母后,兒臣是真心愛慕她,此生就纏著她一人了。旁的人一概不要!」
元蘅怔怔地垂眸看著跪地不起的聞澈,如同被誰人戳在了心底最酸軟處。
皇后無奈嘆息:「你們二人出去罷,本宮倦了,要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