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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20:28:43 作者: 臨江有月
    迎著使臣的目光,聞澈從齒間發出一聲嗤笑:「貴使哪裡話, 我們不是很相熟麼?怎的如今還不認得了,空叫旁人聽去了笑話!」

    席間還是有竊竊的私語, 其間還有人發笑。

    聞澈看著那盞滿溢的帶著嘲諷意味的酒, 繼續道:「這酒能喝麼?」

    誰知還不待使臣反應過來答話, 元蘅已經將酒重新接了回去,指尖還似有若無地摩擦過聞澈的虎口, 隨即直視著使臣笑得不卑不亢:「使臣大人敬燕雲軍的酒,在下自然不能推辭了。但飲了這酒之後, 希望貴部與我北成, 相逢都在宮宴之上,而非……兵戎之間。」

    看她端起酒盞, 聞澈想要伸手攔,元蘅卻不動聲色地往後偏離了一步,在眾人面前與聞澈隔開距離,飲盡,方將空盞展示給使臣看。

    因著今日宴請之人是西塞人,慣能飲酒,所以宮宴之上的酒盞並非是平常時的大小。

    這盞酒飲下去,即便是酒量尚好之人都經受不住,何況元蘅本就尚未病癒。

    聞澈強忍下一腔怒意,半晌才扯出牽強的笑意來,往殿中去拜見皇帝了。

    皇帝自然能看出自己兒子即便是在見禮之時都不專心,只以為是在此處遇見昔日戰場宿敵,還要忍著好生說話而心中鬱結,卻不知聞澈只是恨這個使臣不知輕重,竟然敢在大殿之上公然對敵對衍州和元蘅。

    更令他憤慨的是,殿上眾人包括皇帝竟無一人為元蘅說話,都擺著一副事不關己的看熱鬧態度來。

    就因為姓元,就因為是女官,就要忍受這種折辱麼?

    落座在元蘅的對面,隔著舞姬的曼妙舞姿,聞澈的視線卻沒有離開元蘅。她的耳根已經因酒意而漫出了血色,但仍舊在原處坐得極端正,看不出半點失儀不妥之處。

    失落和無能為力的心緒頓時充斥著聞澈。

    再沒有比此刻更想與她成親的時刻了,那時他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替她攔下這酒,就可以當眾直接為她訓斥意圖羞辱於她的人。他知道元蘅心性好強不需要旁人的庇護,可是他想給。

    掌心的刺痛傳來,他才發覺自己過於用力,桌角的尖端給他劃出了一道暗紅的口子。

    而彼時的元蘅正一手按在杯口摩挲,另外輕又緩地挪動視線四下里望了幾下,竟對上了聞臨的視線。

    聞臨今日穿得格外華麗,大有儲君的氣勢。像極了是因皇帝身子不好,他無奈代勞朝中諸事,在此宴飲西塞使臣的模樣。

    瞧見元蘅,聞臨遙遙地抬杯。

    而元蘅卻只從唇邊溢出了一聲笑,將視線挪開了。

    看聞臨不是重點,而是聞臨的身邊坐著的竟然是陸從淵。果真應了她的猜想,這二人已經是極好的關係了。至於如何能說動陸家,不外乎是婚姻之事。陸從淵的妹妹想來不日就要嫁入越王府了。

    陸氏女嫁諸王,本就是北成的慣例,即便是皇帝不悅,亦不會如何阻攔。

    宴飲太悶,元蘅因為那盞酒而渾身燥熱不舒坦,索性離席出去透氣。

    御湖邊也算清淨。

    湖風拂面甚是解乏。不知停留了多久,她無意間回眸,卻看見了沈欽與陸從淵一道從殿中出來,往僻靜處說話了。

    其間沈欽態度很是恭謹,兩人不知談及了什麼,竟還相視一笑,模樣親近如故舊。

    夜深露重,枝杈上的濕意沾染了元蘅的衣領,但她已渾然不覺。她此時才緩慢地回想出近些日子沈欽的不同尋常來。自從他主考了春闈之後,僭越之事做了不少,只要元蘅忙起來的空檔,他借著代勞的名義做了好些事。

    元蘅知道他意在尚書。

    卻不知他是如此意在尚書。

    為了這個位子,不惜與昔日百般堵死他生路之人同行。

    可悲可嘆,一時間元蘅覺得更多是可笑。可笑昔日被陸鈞安當街羞辱之人,如今也能與陸氏長公子談笑風生了。

    他付出了很多。

    畢竟仕途誰不喜歡。

    陸從淵不知何時離開的,沈欽還作了個長揖恭送。回身之時正好撞上元蘅的目光。他只慌亂了片刻,旋即便重歸淡定從容,面上的情緒是理所當然。

    「那就提前恭賀尚書大人了。」

    元蘅扯了絲笑,並不願與他再多言,而是轉身就走。可是沈欽卻如慌了神般快步追了過來,擋在了她的身前不許她走。

    御湖上夜如潑墨,習習夜風吹皺沈欽身上的官袍,凌亂的碎發輕微拂動,瞧著好似被人欺負了一般可憐。除了初相識之時,元蘅再沒從沈大人面容上瞧見這副神情。

    沈欽眸色深了些,不再說些須臾奉承的話:「元蘅,你不能恨我。」

    元蘅譏笑:「沈大人如今說話也硬氣,再不是當年被陸氏欺辱到連娶妻都不能的境地了。」

    「你真以為我至今未娶,是因著沒人敢得罪陸氏,所以沒人敢嫁我麼?」

    沈欽忽而提高了聲音,「因為我心裡有你。可眾人都說我般配不上,你也心中另有他人。是,我出身寒門,可我從未有一日懈怠,我在翰林院亦或是禮部,都盡心盡責,從未失職!可我還是輸你一截,就連當初殿試陛下點我為狀元,也是為了不讓你風頭過盛!你叫我如何好過?」

    這些年他溫潤知禮,卻只在今日失控。得不到元蘅,又比不過元蘅,這種複雜心緒積壓過久,已讓他不堪重負,瀕臨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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