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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20:28:43 作者: 臨江有月
    第58章 景玉

    春日林間艷陽碎, 在她鴉羽般的眼睫上灑上碎金。她輕踮腳,鼻息便掃過了他的喉間。元蘅想說話卻又覺得被吻得神思都黏在一處,混沌而緩慢。渾身上下從血液到青絲都被染上了他的氣味, 被吞噬包裹,如同陷入了極致溫暖的晚夏時分, 勾扯著清風都吹不盡的潮熱。

    她辨出幾分清明冷靜, 開口說話卻發覺自己嗓音啞而柔軟:「你到底要帶我去哪?」

    而聞澈卻貼在她的耳邊沉笑一聲,接著將她整個抱起, 將她擱回馬背上, 自己也輕身躍上, 將她整個裹在懷裡:「到了你就知道!」

    元蘅向來喜歡做事周密嚴謹, 每步路都要規劃好。而如今卻有一人, 撕碎這一切, 將理智清醒都丟回過耳的疾風裡。

    他們是一樣的人。

    元蘅如是想。

    到了地方, 元蘅才想起這地方的確很熟悉。是曾經安遠侯練兵的校場,如今歸聞澈占據了。

    元蘅微提袍擺順著階梯走向高台, 能見聞澈從江朔帶來的一千精兵正整齊劃一地操練。

    她微勾唇角,瞥向聞澈:「了不得。」

    「陰陽怪氣。」

    聞澈不理她, 而是入了內帳中取了一個小冊子, 在她跟前展開, 「那時我初到江朔,這幫人不信我, 百般磋磨我。我在俞州都沒受過這種委屈。」

    元蘅「嗯」了一聲:「然後呢?」

    她忽然覺得自己四肢百骸都放輕鬆了,那些她只能從書信里看到的, 艱難或精彩, 如今有人站在她跟前娓娓道來。

    「斬了兩個蛀蟲,拆了舊時軍隊分支, 重組後,領兵的人都是我信得過的,有些是從俞州起就跟著的。接著立了軍規,怠慢者唯有一死。沒想到這江朔庸枝,還能起死回生。歷來治軍,都忌諱底下的人與將領不熟悉,又忌諱過於熟悉。箇中艱難度量,主帥若是端得平,才能磨鈍刀為利刃。」

    聞澈隨手翻了一頁,給她看上面記錄的操練之法,興致還高:「所以我覺得,燕雲軍的問題或許就出於此處呢?手底下辦事的多少年沒更換過了?我瞧著元成暉就每年求著戶部撥銀子,求著兵部撥軍械的時候最上心!這些事早被他淡忘了。如若不然,怎會讓陸從淵有地方下腳?」

    元蘅出神。

    這些話何其熟悉。

    當年的在燕雲山腳下的褚清連小院裡,容與寫著凌亂隨性的草書。這字跡還被元蘅教訓,說字寫成這樣太不好看。而他將筆頭都快咬出齒痕了,敷衍道:「會改會改,你讓我慢慢改。我平時寫字不這樣,真的!在你跟前,我高興……」

    容與寫完那一頁,漫不經心地告誡元蘅:「蘅兒,如今燕雲軍內亂不止,何嘗不是他們對柳將軍離去的不平?我覺得如果讓他們選,多半願意跟柳將軍去琅州。這於治軍,是大忌。來日若你父親與柳將軍立場不同,你猜他們何去何從?」

    「元蘅?」

    聞澈伸手在她面前晃了下,「你想什麼呢?我說的話你都聽進去沒!」

    元蘅愣愣地看了他一眼,半晌才報以一笑:「我,聽了啊……」

    而聞澈卻背靠著高台一角,狐疑道:「在想什麼?」

    「容與啊。」

    元蘅不介意直言,遊刃有餘地看他凝了笑意,「你跟我講這個,不也是要查他的死因麼?」

    聞澈冷笑一聲:「什麼叫要查他的死因?本王看著有這閒情逸緻麼?燕雲軍不是我北成的軍隊麼?如今在你父親手中出了岔子,本王能坐視不理?」

    他一把將元蘅拽近來,看著她眸中得意的笑,道:「還有,你少沒事提他!他都死了,你覺得本王還會計較在意麼?未免太小瞧人了!你是——我的——」

    還沒等元蘅回話,忽然傳來一陣嘁嘁的笑聲。

    聞澈從高台看下去,正是徐舒領著幾個小士兵路過。那幾個小士兵看到聞澈發現了,忙住了口。而徐舒卻一副頭疼嫌棄的模樣,嚷道:「這麼多人呢,殿下收斂一些!又不是一群瞎子!有傷風化……」

    有傷風化?

    聞澈揮拳示意,徐舒悶著笑走了。

    好不易趕走了徐舒,聞澈回頭看過去,發現元蘅正用手背抵著半邊臉忍笑,還露出烏玉似的眸子盯著他瞧。

    他瞬時泄了氣:「你也笑!」

    元蘅咳嗽一聲,面色恢復如初搖了搖頭。她轉身要進內帳中去,臨走前還要補上一句:「注意體統,實在有傷風化!」

    入了內帳,她半倚靠在鋪著絨毯的椅背上,接過了聞澈手中的冊子,深思許久才重新合上。

    「那些話跟我說實在沒什麼用。父親他在用不著我的時候,從不肯聽我的。而且你要知道行軍打仗最得利於趁手的兵器,而那些用久了的老人也是軍營中的兵器。要更換,就得從骨子裡做到破而後立。你要我父親年近半百了做這些,不容易。」

    聞澈俯身撐在她的椅背上,距離親昵:「可是這兵器鈍了,不磨就廢了。任它是軒轅劍盤古斧,你都得眼睜睜瞧著它變成廢鐵。」

    視線纏在一處,元蘅似有若無地碰了他的唇,他的呼吸陡然重了。

    元蘅將他推開:「現在不是時候。」

    「那什麼是時候?」

    她眨了眨眼,道:「且等著看。」

    ***

    後院灶房裡還燒著熱水,劈柴卻不夠用了。廚娘一邊嗆著煙氣一邊嚷要快些送劈柴來。可是府中使喚的幾個僕從都不在院子裡,只得她擦了把手,拎著裙擺往柴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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