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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20:28:43 作者: 臨江有月
    元蘅手中還握著應試名錄翻看:「我今日不來,他們就要到侯府鬧了。我不想讓這些糟心事擾了侯府清淨。」

    「是,你且安心罷,凌王殿下就足夠替你解決好了。」

    元蘅翻書頁的手一頓,聞聲抬眸:「沈明生,你也是這麼看我的?」

    同朝為官這幾年,元蘅待同僚都恭敬有加,對沈欽更是從未連名帶姓地直呼過。

    自打三年前杏榜揭榜,兩人有過短暫的不愉快之後,沈欽待她便一直很好。在旁人誤解議論她的時候,沈欽也會主動替她解圍。

    可沈欽這人太傲了。

    他只能向別人施惠,卻不肯接受旁人在他落魄時給予幫助。他不覺得那是幫助,他只認為是恥辱。

    所以這些年,他照顧元蘅,從未是把她當作一個出色的同僚在照顧,而是將她看作一個弱者。

    元蘅正是看清楚了這一點,才不接受這樣不夠對等的照拂,即便來自好意。

    被直呼名姓之後,沈欽才猛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想要多解釋一句,卻發覺自己說不出話。

    窗子外的風劇烈起來,臨窗才抽芽的枝條一下下地敲擊著窗棱,聲音又低又沉。

    元蘅去關窗子。

    薄青的天色下,她仿佛落一身清寒,眼底的神色沉鬱許多,轉身看向沈欽:「沈明生,我拿你當知己,可嘆你與旁人如出一轍。」

    沈欽慌忙解釋:「我,我只是在意你,一時口不擇言了,元蘅,我並非……」

    這些年壓抑隱忍下的心意,竟會在這等不合時宜的境況下脫口而出,連沈欽自己也沒想到。

    但前夜聞澈為她披衣,衝擊著實太大,沈欽已經兩夜沒能睡好。

    輾轉反側間,都是他們二人之間那些微妙的親密和曖昧。沈欽沒瞎也沒傻,總歸看得出來。

    元蘅道:「若你的在意,就是看輕我,那恕我不能心領。在朝中走到今日,我誰也沒憑藉,更未做借東風好乘意之事。」

    流言蜚語不可避免。

    但最讓人心寒的不過是身旁人的猜忌。

    身為同僚,處處被人比較,捧高踩低之人也不在少數。若是因一些好勝心而心生疏離也是常事,所以元蘅諒解了他之前的嫉妒心。

    可她不能接受沈欽看不明白她的為人,因為一些所謂的「在意」而口不擇言。

    沈欽道:「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覺得女子本弱,若是有人能……」

    「在北成,女官的確是少,除了先太后身旁的女官梁蘭清,便只有我一人。那又如何?能證明什麼?我能做到的,若天下官學能許女子入學,她們亦能做到。身處其位便做其事,憑藉的是學識和本事。究其男女來判定孰強孰弱,著實荒謬。」

    元蘅要往外走,沈欽想追上去解釋,卻被她攔了一步。她眸色重新變回疏離冷淡,正色道:「沈大人忙碌,不必相送,留步吧。」

    ***

    春闈暫止之事鬧得不小,為了不擾了士子應考,查處之事一直等到春闈事畢。

    這才有都察院的人奉上了所謂的證據——一封元蘅親筆所書之信。

    裡面儘是今科春闈的考題,還附有詳盡流暢的答卷。文辭筆觸,與元蘅之習慣一般無二。

    「跪下!」

    皇帝怒極拍案,將此信扔至元蘅面前。

    元蘅不明就裡,只是應聲跪了,將那信撿來拆開看,登時擰緊了眉。

    「虧得朕那般信任你,你竟做出如此鬻題斂財徇私之事,實乃罪不可恕!」

    此信筆跡與元蘅所書之相像,連元蘅都分辨不出。只是她卻從未書過這樣一封信紙。忽而,她從第二頁紙中找出了些許端倪,強行鎮定聲息,再拜:「陛下,此信並非臣所書寫!」

    「證據確鑿你還要如何狡辯!」

    皇帝的目光極冷,仿佛只要元蘅說不出個名堂來,今日就必下旨將她下詔獄受刑。

    「且不說簪花小楷模仿起來容易,此信字跡又虛浮游離,況且,臣的父親字思矣。名諱中有『矣』字,為避父諱,自幼習字起便會撇去一點不寫。而此信共有不下十個『矣』字,而此字卻完整流暢似經年習慣所成。此人模仿臣之筆跡,卻忽略『矣』字,這難道不算疏漏?」

    元蘅重新將信呈了回去。

    皇帝翻看信紙,發現確實如此。

    而此時同在殿中沉默不言的陸從淵卻開口道:「這算什麼證據?元大人莫不是想不出話說,情急了罷?」

    這一出落井下石玩得好。

    元蘅卻反問:「情急?此字書寫已經習慣,信之末尾就署著元蘅二字,若真是我所寫的信,何必再多次一舉加上一筆?作偽作得不像就是不像,尚未查實,陸大人何必咄咄逼人?」

    陸從淵反駁道:「陛下聖明,您瞧是誰在咄咄逼人?臣乃都察院都御史,以監察百官,糾劾百司為己任,今日之事乃是臣之職責,可臣瞧著元大人倒像是記恨上臣了。臣,惶恐……」

    皇帝將信擱回案上,沉默不言。

    若是陸從淵沒有在暗處沖她極輕地笑了一聲,元蘅恐怕真的會以為他是秉公奏事。

    可他笑得那樣輕,眸中的得意一滑而過,卻被元蘅盡數捕捉。

    本不明白這無妄的栽贓從何而來,瞧見他這副模樣,元蘅便懂了。以都御史之責構陷朝臣,那是何等方便。原本只是懷疑於他,現如今卻確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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