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頁
2023-09-02 20:28:43 作者: 臨江有月
後來世上再無姜攬月。
她更名漱玉留在了元蘅的身邊。元府之人都不認得她,這也使得她能有容身之處。
她一直以為,只要自己勤謹本分,就不會給元蘅帶來旁的困擾。
元成暉從不關心元蘅,更不關心元蘅身旁的侍從。可今日他卻一反常態地特意喚了漱玉的名字。漱玉再糊塗此刻也該明白了。
被元蘅扯著衣袖離開舊宅後,她忽然再無法挪動一步,站在原地久久不動,終於還是哭泣出聲了。
「對不起……」
元蘅的心軟了,將她抱在懷裡輕拍她的肩:「別哭。」
漱玉泣不成聲,許久才道:「我還怪你,為何要服軟妥協往啟都來。誰知,竟是我拖累你了麼……」
清晨的街巷中甚是靜寂,哭泣聲是那般清晰。
元蘅本不想跟她說這些。
身上背著那樣的血仇,這丫頭本就容易想太多,讓她知道這些只能是負擔。可是今日她實在是容忍不了元成暉的再次威脅,才忍不住發作的。
元蘅替她擦拭了淚痕:「你覺得我官至翰林侍讀,是被你拖累了,還是因禍得福了?某些人是福星還不自知,在這裡哭哭啼啼惹人笑話!」
分明前一刻還在崩潰痛斥元成暉的人,此刻就說笑著哄人開心。
元蘅道:「我認識的姜攬月恣意瀟灑,使得一手好刀法,唯獨不會哭。」
漱玉答:「可姜攬月死了。」
元蘅輕笑:「姜攬月會堂堂正正地活過來,元蘅也會,我保證。」
***
赤柘部的六公主下嫁西塞,從此北成邊境線外兩虎狼之國徹底達成結盟,在江朔外形成一道銅牆鐵壁,不僅打不動,而且還時常進攻騷擾邊關城池,百姓不堪其擾,久而久之便再無人居,即便水草豐茂卻只能淪為無人的死城。
因聞澈和梁晉都在江朔,而北成南境的俞州卻虛空。赤柘部表面上仍舊在江朔周旋,實則早就與北成南部小國和部落暗通款曲,趁南部虛弱乘勢而入。
諸般權宜之後,梁晉還是選擇回到自己應當駐守的俞州,便顧不得江朔的困境。
就在朝中之人都覺得局勢艱巨,單憑江朔的兵力根本不足以對抗時,聞澈卻以力挽狂瀾之勢,重新清洗不夠嚴整的江朔軍隊,組建了一支江朔精騎,足足有兩萬之眾。
原本時日緊促不夠準備,誰知開戰後卻並未慘敗,而是將赤柘部再度打得節節敗退。
除此之外,為解決糧草運輸的官道盜匪橫行,軍隊糧草輜重不足的狀況,聞澈特意知會凌州糧草不走官道,而是順著保原山的山道運輸,從而得以解決。
因著此次赤柘部聯合甚眾,戰事持久將近三年。
也就這兩年有餘,讓朝中人對凌王的治軍能力刮目相看,才知他原來並非是過往的混帳模樣。那些等著他客死在江朔的越王黨羽未免汗顏。
赤柘部終究支撐不起過久的戰事,這兩三年慢慢地磨傷他們的戰力,終究是比過往與梁晉對戰之時還要元氣大傷。為了儘快結束這漫長的對戰,於宣寧二十三年冬,聞澈親率所建的精騎深入西塞營地,將他們的王子,赤柘部六公主的夫君給擄了回來,還順手燒了他們的糧倉。
宣寧二十四年,初春。
雖已入春,但是江朔河面上的冰碴仍舊未化,原本在春夏奔涌不止的河流,如今泥濘滯澀,甚至還有隱隱約約的血腥氣。
聞澈擦著自己的腕帶走出營帳之時,天已經大亮了,但是呼吸間仍舊是冰涼不止的風。無論在江朔待了多久,他都無法習慣這裡冬春的凜冽的寒風。
抵唇輕咳一聲,他將腕帶束好,頭也沒回地開口:「此番回啟都,至少要帶一千精騎。」
徐舒愣了下,以為他是在說那位月前才捉來的西塞王子,道:「只怕一千不夠,萬一路上有人截……」
聞澈「嗯」了一聲,撫摸著自己的駿馬良駒,隨手添了草料:「是要防備,但若真有人要截,再帶上三千都不夠。最好的方式就是,分頭回去。我說的一千人,是為了防止回了啟都之後,手中無兵會侷促,而不是防備半道截人。」
「那……」
聞澈道:「今夜,我只帶幾十親衛先行一步,由我親自押西塞王子入都。至於那一千人,由你回啟都之時帶著。屆時不必備囚車,等那時他們意識到西塞王子不在鐵騎護送之中時,我已經將他押送入都了。如此,最周全。」
話雖如此說,如今只是戰事初歇,赤柘部和西塞的內應在北成不知有多少,也難說有望族世家勾結外敵,只帶幾十人就回啟都實在不是個什麼好決定。
但是徐舒又知道聞澈做好的決定都是深思熟慮過的,也便沒有阻撓,轉身去安排護送聞澈回啟都的人手了。
徐舒剛走,聞澈才在冷霧中,從懷中取了絹帛書就的書信,邊角已經磨損,上面的字跡都開始模糊不清,甚至浸染了血跡,是他受傷時弄髒的。
信中熟悉的簪花小楷,卻言簡意賅只有一句話——保重自己,莫要分心。
快三年了,他往啟都寫去無數的信,逢年過節也好,平素戰事不忙也好,他總歸是沒有忘記報平安。可那人卻只回過這一句話。
他甚至不知道如今算什麼。
當日他在氣頭上,又逢上戰事過於緊急,便沒有與她辭別直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