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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20:28:43 作者: 臨江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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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薄暮色裹挾了整個啟都,夜色如潑墨般沉重。天色愈發晦暗,狂風乍起,像是不多時就會降一場暴雨。
聞澈身著武服騎著駿馬欲出,可經過侯府之時還是勒馬停下了。
視線粘在熟悉的府苑,無邊的愁緒被疾風吹得凌亂。
徐舒看出他的心思,道:「此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回來了,殿下……去見見罷?」
好熟悉的場景。
他離開衍州入啟都的那日,也是熟練地勒馬盯著衍州城門看了許久。那時徐舒同樣問他要不要入城。他那時說不去,是怕那些碎夢再擾亂他的平靜。
今日。
他脫口而出的不去,是怕自己再也捨不得離去。
只要再見元蘅一面,她的模樣就能令他心軟,從此什麼氣也生不起來。就算被當做容與又怎樣,只要能在她身邊留著就好。
可他還是恨元蘅心狠。
她為何連句好聽的謊話都不願說呢……
聞澈道:「快落雨了,趕路吧。」
第46章 相思
連下了多日的雨終於停了。
元蘅踩著泥濘的水往舊宅去, 才叩了門,元成暉身旁的隨從從門縫裡瞧清楚來人,這才開了門。
她沒有猶豫, 徑直入內了。
元成暉正在餵魚,手心一小捧的魚食被他細漫地投入陶缸中, 看著裡面兩尾魚爭相搶食。他聞聲看向元蘅, 才不冷不熱地開了口:「元大人。」
元蘅並不理會他的陰陽怪氣,而是往跟前一坐, 道:「父親。」
「當不得你這父親。」
元成暉將手中魚食盡數投水, 面色愈加冷了, 「那日有旁人在此, 許多事不能與你說清。你入了啟都就想斬斷風箏線, 實在是翅膀硬了。若非我另外派人入都, 只怕不知你早就將馮安收買了, 我說他傳回來的書信與坊間傳聞怎麼差別那麼多……」
元蘅平緩一笑:「沒有收買,拿命威脅的。這還是父親教我的, 若要人死心塌地為你做事,就要用利益捆著他。如今女兒學得不好麼?父親總是想要我不爭元氏家業, 又想我順從聽話, 世上哪有這般兩全其美之事?究竟我如何做, 才能叫父親安心呢?」
「辭去翰林院之職,重續與越王的婚約。你生而為世家女, 就要擔起世家女的責任。」
元蘅道:「難為父親親自入啟都來尋我,想必是聽到了些流言蜚語了。那您就應該清楚, 過往不可能, 日後更不可能了。」
元成暉沒想到她如此坦然,登時氣得語塞:「難不成, 你真如傳聞中那般,與、與凌王聞澈……」
元蘅答:「是了,又如何?」
說出這句話,是連元蘅自己都沒想到的。過往她只想著隱瞞最好,無論是對聞澈還是對自己,這份情意都是阻礙。可今日話趕話將實情告知元成暉時,她沒覺得不好,反而釋然。
元成暉看著水中歡快的魚兒,忽然嗤笑出聲:「就算是,又如何?一去江朔,生死不知歸期不定,能成什麼事?」
儘管他們父女之間關係不親近,但畢竟十幾年的情分,元成暉最了解元蘅的軟肋,知曉怎麼說才能讓她在意。
可是一反常態,元蘅分外平靜。
「只有父親覺得世間姻緣是為了成事。如若不然當初不會娶我娘罷?安遠侯府給您的助益究竟有多少,能讓您重振衰落的元氏,在衍州站穩腳跟?你若待她有半分情義,繼室的一雙兒女就不會只比我小三歲。」
「你終究怨我?」
「從未停止。」
因著要趕早去文徽院拜訪杜庭譽,一直在門外候著的漱玉便入內催促,誰知卻正逢上元成暉的打量的目光。他似乎有些認不出漱玉,又覺得眼熟多看了一眼,旋即擺出長輩般溫和的笑:「漱……玉?」
只是這兩字,卻不免讓元蘅的心一顫。她將漱玉擋在自己身後,音色比方才還像在冰中淬鍊而出的:「別讓我更恨你了!」
元成暉被這一聲震懾住,久久無言。
「我娘,我,漱玉,聞澈……你什麼都要管,什麼都要算計!可我憑什麼被你擺布,我到底欠你什麼!就因為你生養了我,我就必須這輩子被你困死,永遠不得解脫麼!你待姜牧就半分愧疚都沒有麼?你又覺得,柳全為何要反!你就從未想過自己的錯麼?元成暉,別讓我更恨你!」
漱玉不知這種劍拔弩張的僵持是因何而起,但她看向將自己全然遮擋在身後的元蘅時,又恍然明白了些什麼。
無論過去多久,漱玉都會記得那樣的暴雨天,娘親剛給她煮了愛吃的桂圓粥,說過兩日父親就會歸家。可是他們沒有等到姜牧回來,只等到了一眾官兵,將姜府圍了徹底。
漱玉害怕,被娘親藏於桌案之下。
她那時年幼,只聽到此起彼伏的慘叫聲。等一切靜寂下來時,她才敢出來看一眼,看著那些被暴雨沖刷的血水是如何蜿蜒著流入泥濘的土地,四處都是刺鼻的腥氣。倒地的是她的娘親和阿姊,以及姜府百餘僕從。
她哪裡也不敢去,只是呆滯著坐於血泊當中,被暴雨淋得透濕,如同一隻足夠狼狽的棄犬。後來的記憶太過於痛苦難堪,她又被冷雨潑得渾身僵硬,根本就記不清楚自己是如何捱過了那一夜。她只知道在雨停之後,她被人抱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稚嫩的女聲劃破恐懼,將她一把拉出來,道:「姜攬月,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