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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20:28:43 作者: 臨江有月
蘇瞿道:「陛下這是想兩全。」
「何意?」
「北成皇子正妃歷來都姓陸,可陛下又分外忌憚陸家,這賜婚旨意你叫他如何下?」
蘇瞿自己也斟了茶,輕品一口,「所以得罪陸氏的事,叫你們來做了。他也好靜觀你們如何做。」
聞臨氣憤:「我做的還不妥當麼?我不惜與陸家人鬧難堪,也去求娶元蘅。那父皇現在是什麼意思?元氏女也不行麼?」
蘇瞿道:「當初殿下要娶元蘅,陛下雖未發話,但態度倒是默許。只是,越王妃和經世才,陛下選了後者。不一定是對殿下有什麼意見。北成望族又豈是只有這兩姓?元氏女不行,換一個也成。」
聞臨自然知道換一個也成,但他就是氣不過。
北成望族眾多,但處於中立,又手握重兵的,卻並不多。沒有比元氏更合適的。
「我換一個沒什麼不成,但舅舅,元蘅與聞澈之間卻親近得過了頭!那日若不是聞澈也出現在了紀央城,此刻元蘅便已死了。我娶不到元氏女,又豈能讓聞澈……那可是燕雲軍!」
那可是燕雲軍。
燕雲軍加上樑晉的俞州軍,以及江朔兵力,還有安遠侯手中的精騎……
若是全落進聞澈手中,即便聞臨日後做了皇帝,也絕對睡不安穩。
蘇瞿笑答:「這容易。聽聞裴江知的女兒心儀凌王許久了?讓她嫁進凌王府,萬事可解。如今朝中人還是傾向於殿下您的。凌王參與錦衣衛諸事,已經不少人說他包藏禍心了。屆時他娶了王妃,眾臣便可奏請他就藩。」
聞臨不明白:「裴江知女兒的事確實算不得秘聞,但若聞澈不肯呢?」
蘇瞿笑而不語,舀了一勺茶湯添給聞臨,意有所指地輕挑了眉。
只片刻,聞臨便意會了。
兩人相視而笑。
***
雪苑入了夜便清閒,只有一兩僕從生火燒了熱水,往房中送了,便沒有別的差事了。
元蘅只著了薄絲寢衣還覺得悶熱,一手作扇狀扇涼,另一手還執筆未停。
近幾日朝中的大事確實與她稱不上有干係,但皇帝偏就有意無意地問了她的看法。
不出梁晉所料,赤柘部沒有等到秋收便有了異動,邊境兩城遭了夜襲。
滿朝文武都在為派遣誰前去而爭論不休。
梁晉確實是北成悍將,但悍將可惜不能分身,如今也實在忙不過來。一旦逢上用人之際,那些平日裡吵吵嚷嚷的望族世家便如烏龜般縮了腦袋。
元蘅正欲薦人,皇帝卻問她:「你覺得凌王前去如何?」
一貫吵鬧話多的鸚鵡被皇帝賞了陸從淵,殿中便格外空寂,元蘅的思緒比平常緩慢些,試圖明白皇帝此話說給她聽的用意。
仍舊沒明白。
皇帝卻不輕不重地笑了聲:「你覺得儲君之位給誰最好?」
這種話又豈是她一個翰林侍讀可以議的。
就算是私底下談兩句,若被人聽去都是殺頭的重罪。
皇帝大概是病久了,元蘅倏然抬眼看過去的時候,正看到他一臉疲倦地闔上眼,手中揉著一串佛珠。
殿中的安神香,濃到無論誰來都會浸染一身。元蘅才明白,他是真的年邁了,沒有太多的時日去思考和折騰。
這北成的國祚,最耗人心。
元蘅如實答:「臣淺薄,儲君之位不該由臣多言,但江朔……凌王殿下是可選之才。」
皇帝聞聲抬眼:「朕以為你會向著他。」
元蘅反問:「臣愚鈍,何為向著誰?」
皇帝沒答,只是重新閉上了眼睛,心中卻想元蘅果真慧極,這一句話以退為進,她像是什麼都說了,又將所有的選擇拋回給了他。
他沖他擺了手:「明白了,退下吧。」
退出朝雲殿後,司禮監秉筆宋祥安兩步追上了元蘅,要她留步。
盛夏天熱極,宋祥安這一路過來,額間汗漬已經來不及擦淨了。元蘅雖不明白他為何追上自己,但還是依禮拜了。
方才在殿中,元蘅與皇帝的啞謎,宋祥安都聽了個清楚。他一邊用衣袖擦著汗,一邊開了口:「你豈不糊塗,如今入翰林院不足幾月便升了侍讀,日後登閣拜相或貴不可言,何苦今日逆著陛下心意呢?」
元蘅愣神,旋即笑答:「那大人覺得,如何答才算沒有逆著陛下心意呢?」
「凌王一回啟都,陛下便撤了越王的權。這等偏心已經擱在明面上了,你且順著就好了!」
宋祥安一副恨她聽不懂話的樣子,「朝中人都想將凌王放去江朔,左不過是在站越王的隊。凌王一走,儲君之位可不就是越王的?陛下不願如此做,且聽你勸上一句,此事就還有轉圜!誰知……」
誰知她非但沒替聞澈轉圜,反而還順手推了一把。
在宋祥安面前,元蘅終究是沒有多言。人心隔肚皮,許多時候分不清旁人是否真的是好意。
儲君之位畢竟是虛的,若能調遣江朔兵權,安北成邊境,才是讓朝中那些越王黨羽刮目相看的機會,也就不會有眾多「凌王禍亂朝綱」的虛言了。
元蘅只是明白,這兩者並非對立。
而她的回答,未嘗不是順了皇帝的意。
夜很深了。
漱玉將茶湯端了進來。以露凝成的冷茶入口冰滑,將燥意驅散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