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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20:28:43 作者: 臨江有月
可是他總覺得不對勁。
「裴卿, 近來這摺子, 還有往越王那裡送去麼?」
皇帝抬眼,看向殿前候著的內閣首輔裴江知。
裴江知如今已過不惑之年, 半輩子都在大學士的位子上沒動過。後來升了次輔, 但處處被褚清連壓一頭。直到褚清連致仕, 他才終於有了出頭之日, 當上了內閣首輔。
「回陛下, 是有些無足輕重的摺子, 直接送往了越王殿下處。」
裴江知咂摸不准皇帝的心思, 於是便答得尤為謹慎。
摺子被拍在了案上,皇帝的語聲淡淡的:「往後不必送了, 全部呈來朕這裡。」
裴江知隱約明白了皇帝此言何意,也不知是越王哪裡做得不夠好, 還是想儘可能為越王挽回一些餘地:「那陛下龍體……」
「如何?」
皇帝冷漠的反問讓裴江知不敢繼續說下去了, 只默然片刻後稱是。
退出朝雲殿後, 裴江知才能緩出一口氣。他一早就知道皇帝的心思難以琢磨,如今竟對他連個好臉色也沒有了。他這個首輔做得簡直疲倦。
他理了衣袖, 準備徒步走回去。
剛步出朝雲殿,他迎面便碰見了陸從淵。
「陸大人。」裴江知叫住了他。
對於裴江知的年齡閱歷而言, 陸從淵只能算一個年輕的後生。但按官階來算, 他們兩個差別也並不大,甚至陸從淵出身世家名門, 身份地位要遠遠高於他。
陸從淵這才看見他,依禮一拜:「裴大人剛從殿前回來麼?」
平日裡裴江知與陸從淵也沒什麼過多的交集,畢竟在朝中與陸氏走得過近,也無緣首輔之職。兩人在朝中也只不過是點頭之交。
既然陸從淵開了口,裴江知也不介意寒暄幾句:「是了,陸大人這是要?」
「江朔諸郡才安定下來不久,新任的官員亂政,有不少人彈劾。陸某本準備去謁見越王殿下,但聽聞殿下在宮中尚未回府,便打算來尋一尋。」
陸從淵不覺得這些事不能說,裴江知身為內閣首輔,想必也清楚。
誰知裴江知嘆了氣:「不必尋越王殿下了,陛下方才決議,以後的摺子還是呈去朝雲殿。」
「呈去朝雲殿?」陸從淵皺眉,「陛下病體已康健了麼?」
皇帝身體抱恙,聞臨已經代管朝政一年有餘了,幾乎已成常例。
如今他卻忽然收回治政之權,難免讓人猜疑是不是聞臨做了什麼錯事。但他們都知話不能隨意說出口,只委婉地猜問。
裴江知嘆氣:「應當是吧。」
他現在只覺得自己的首輔位子要做到頭了。過往的這一年,他幾乎有些把握不住分寸,過分親近聞臨。可是他卻忘了,聞臨連個儲君都不是,收回權力也只是皇帝一句話的事。
如今果真應驗了。
若是皇帝想要重臨朝政,第一件事便是肅清內閣和司禮監,順道將錦衣衛重新磨成可用的利刃。到時候誰想呈上裴江知一兩罪狀,簡直是易如反掌。
「裴大人怎麼看著不高興?」陸從淵唇邊帶了笑。
反應過來陸從淵此言是在給他下圈套,裴江知連忙道:「陛下龍體康健,我等做臣子的自然是最高興的。陸大人可不能拿這個開玩笑。只是最近事務繁忙,有些累著了。」
陸從淵頷首,壓低了聲音:「陸某知道裴大人在憂慮什麼。陛下最近所做之事,皆能看出,他無意于越王殿下。裴大人還是早些做好打算,免得日後出了什麼偏差,辛苦半輩子還要落一身不是。」
這些裴江知早該意識到的。
哪裡有王爺臨政一年還未被冊封為儲君的?
從皇帝執意要讓元氏女參加科舉開始,便已經處處與聞臨對著做事了。
聞臨求娶元蘅之事雖未得皇帝旨意,可是亦是人盡皆知。元蘅已經入了啟都,這樁婚事本就是板上釘釘的事,誰也沒想到最後臨門一腳,將這件事作廢了的竟是皇帝本人。
起初裴江知只以為皇帝是不想聞臨權力過膨,如今才恍然明白——皇帝壓根就沒想過讓聞臨做太子。
「無意?」
裴江知心慌了,扯過陸從淵的官袍衣角,拉到宮道一旁,道,「陸大人把話說明白,諸位王爺都已就藩,六殿下聞泓才六歲,難不成是……」
難不成是聞澈?
那個混得不講道理,在大殿上就出言不遜指責皇帝的凌王聞澈?
梁皇后如今還被禁幽宮,不能得見天顏。皇帝又盛寵蕙妃,怎麼也不會是鍾意著聞澈的!
陸從淵抽回了被裴江知拽住的衣袖,攏好後抬眸:「陸某亦不願做此想。所以,裴大人該為越王殿下盡力才是。」
「如何盡力?」
「裴大人位居中堂,若都毫無辦法,那陸某一個都察院左都御史,便更束手無策了。說到底擇儲之事與陸氏干係也不大,畢竟無論哪個王爺做儲君,對我們陸氏都毫無影響,裴大人明白麼?」
陸從淵淡笑一聲,離開了。
他那話的意思很明了,就是告訴裴江知——無論誰即位,陸氏手握紀央城重兵,都會安然無恙。但即位的若不是聞臨,死的就一定是裴江知。
裴江知看著陸從淵遠去的背影,忍不住啐了一口。
他這半輩子朝堂沉浮,還能聽不出此人的用意嗎?左不過是想借他做刀,好自己得利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