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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20:28:43 作者: 臨江有月
聞澈伸開雙臂嗅了下,思索了下坦然道:「藥味。」
「你也病了?不像啊……」
宋景擰著眉看他,分明氣色極佳,還頗有些來看他笑話的得意,哪裡有半分病容?
但聞澈沒答,反而懶散地起了身,推開窗子看向外面,喃喃道:「落雪了。」
昨夜間一場寒風襲來,滿地便鋪了一層薄雪,連琉璃瓦和屋脊上螭吻本身的色澤都遮不住,乍一看像是秋霜。
窗棱處的雪已經被屋內暖熱的地龍烤化了,屋外只是幾個掃雪的僕從,看起來清冷寂寞。
忽地就有一抹麗影越過石門,往這裡走來了。
無論多少次,元蘅忽然闖入他的視線時,都會讓他怔愣片刻,連指尖的血都在一瞬燙熱。
她分明生了一副美人相,卻似渾然不覺,偏好倔強地與人對視。她分明那麼聰慧,卻又在恰到適宜的時候,看不出旁人眼底的波涌。
聰穎,卻又遲鈍。
偏生能讓人心裡亂成一團線。
聞澈並未在窗邊多作停留,眼神斂回,合上窗扇便坐回床榻邊沿,淡聲道:「你蘅妹妹來了。」
尾音還沒落,便聽得綢面屏風後傳來了腳步聲。
元蘅一抬頭,與聞澈對視了一下,收回了面上錯愕的神色,道了句:「見過殿下。」
她將宋景跟前空了的藥碗挪走,眼皮也沒抬:「殿下真是常客,像是將侯府當成自己家了。」
「這話聽著不對,怎麼像是逐客?」
元蘅只顧著將帶來的茶食從食盒中取出來,放在宋景跟前:「若真是逐客,殿下就不會問出來了。」
抬手去熄燭的時候,她素白的衣袂一角輕輕拂過了聞澈的掌心,帶著一絲格外的癢意,但又抓不住,如同流水過而無痕,只餘下輕柔的一片觸感。
像他方才看到的琉璃瓦上的薄雪。
聞澈整個人都一僵,說不上什麼滋味。
他只覺得自己魔怔了,愈發分不清夢境和現實,也總將這兩者混為一談。他覺得自己懷著這樣的心思,著實算不上正人君子。
日後要少來侯府為好。
但是元蘅渾然不知他心中波動,只將燭台擺正之後看向病得面色發白的宋景。
宋景接過湯碗,就著碗沿啜飲,隨後才興致缺缺地開口。
「殿下,柳、柳全的餘黨都下獄了麼?」
宋景現在提起柳全就渾身發冷,心中也一直記掛著這件事。
聞澈道:「不知道。」
「不知道?」宋景像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之事,「陛下那日不是將此事交付於你了麼?那、那日……那日在破廟裡,不也是你……」
聽他磕磕絆絆地說完,聞澈才拍了他的肩,用力不大但是依舊碰到了宋景的傷處,引得他痛呼一聲往後躲。
聞澈不好意思地收回手,一副玩世不恭的隨意模樣:「交付了我就要做麼?」
宋景聽得稀里糊塗的,但也明白自己就算追問聞澈的用意,聞澈也不會坦然告知。他們二人相識這麼多年了,最明白聞澈的脾氣。
見著宋景將茶食用盡,元蘅便託辭自己有事出了門去。
但她知道聞澈跟在身後也走出來了。
在雪地里沒走出多遠,元蘅止了步,回頭看著聞澈的眼睛:「殿下果真不查了?」
問題出在錦衣衛里,若是連錦衣衛都與叛軍之首勾連不清,那才是最危險的。
聞澈不會不清楚。
聞澈隨意地將自己肩頭的雪拂去了,語聲冷淡:「如今的錦衣衛與越王府有千絲萬縷的聯繫,怎麼查?肅清錦衣衛是皇帝該做的事,不是我。」
他徑直往前走,似乎不再打算與元蘅搭話了。
「殿下知曉錦衣衛與越王府有關聯,難道陛下就不知曉麼?可是這麼久了,沒有任何動靜。」
元蘅兩步走來與他並肩,「陛下難保不是在等著看你的做法。」
聞澈一僵,側目看了過來。
柳全之事早已上呈皇帝,可是本該嚴重懲處的事,卻如草葉入水,輕飄飄的毫無波瀾。聞澈不是沒想過緣由,但從未敢想是皇帝在等他的態度。
可他稱病,亦是擺明了不給態度。
沉默許久後他輕笑:「元蘅,我且問你。」
「殿下請講。」
「你為何要摻和這些事?你安安穩穩嫁給越王,他順利登基,你就是北成皇后。旁人求之不得的東西,你不要,卻在這裡與我說這些……」
他忽然停頓,半晌後似打趣地放低聲音:「難不成你鍾情的是我?」
前半段元蘅還有認真聽,聽到最後一句她才終於明白,這人是在故意給她難堪。
元蘅得體地報以一笑:「殿下還是容易想太多。」
「那不然作何解釋?」
「何苦要我解釋?若是利益相合,我們便像在衍州時一樣各取所需。問太清楚了,才不好。」
元蘅輕巧繞開了話題。
各取所需……
她果真是將一切都算得明明白白,涇渭分明。生怕多和他牽扯上一點……
聞澈眸中的亮色淡下去了。
他扯了下嘴角,沒有笑:「你不肯說你需要的是什麼,那我需要的,你又怎麼給?」
他往前走了一步,距離近了些。
正巧府中下人捧著早膳的食盒匆匆路過,元蘅才恍然覺得聞澈湊得太近了,甚至能嗅到他衣物間染上的藥香,淡如遊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