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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6:48:41 作者: 淮上
一道寒霜般的聲音打斷了他:「你看完了?」
宮惟:「啊?」
徐霜策面色如冰:「看完了就回去吧。」
宮惟趕緊擺手:「沒看完沒看完。」
他不敢再跟徐霜策閒聊了,裝模作樣又看了片刻,把那十片裡不剩三四片的墨玉簡翻來覆去,終於嘆了口氣道:「此文應是太古時期黃泉鬼垣所用之篆,迄今怕已有千萬年,現找個大鬼修來都不一定能認全了。我只能猜出大概意思,不過前後字缺失太多,十分里不一定能猜中一二分。」
殘缺的玉簡烏黑溫潤,與他細瘦纖長的指節映照,黑白相襯,像一副水墨畫。
徐霜策閉上眼睛,仿佛刻意要把這畫面從腦海中驅散似地,少頃才深深吸了口氣,低聲問:「何解?」
宮惟沒注意他的神情,專心致志盯著玉簡:「大概意思是說,有一種夢術,能夠將死生顛倒過來。」
「……夢?」
宮惟點點頭,他一手支著下頷,青燈下眼睫好似兩扇蝶翼:「瞳術有視線範圍的限制,鏡術有映照所及的限制,但夢境是沒有邊界的。一個夢可以容納境主自身,也可以容納現世萬物;可以溯回時間,自然也可以順著世間已有的邏輯因果,去推想構建未來的場景。」
他一邊說話,一邊沒骨頭似地趴伏在了桌案上,袍袖間一絲絲雪後桃花的氣息幾乎要縈繞在徐霜策鼻端。徐霜策呼吸頓了頓,垂落著視線,沙啞地問:「顛倒死生何解?」
宮惟依然瞅著手中的墨玉簡,笑道:「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
「……」
「夢只有醒來才叫夢,沒醒便不叫夢,而是你我眼中的現實。夢中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死不過天地之氣聚合分散,千變萬化無窮盡矣;生化、死化、夢化皆為『物化』,便為此理。」
「——不過呢,」宮惟笑吟吟地,話音陡然一轉:「栩栩然胡蝶也,蘧蘧然周也;夢中的蝴蝶是快樂的,夢醒後的人可就未必了。所以如果讓我選,我還是願意做夢裡的那隻蝴蝶,開開心心在夢境裡永遠活著不好嗎?」
徐霜策心中一動,不知為何就是想反駁他半句:「那如果在夢裡死了呢?」
宮惟不以為意:「被拖進夢境裡怎麼會真死?除非是被境主驅逐出去,那自然是脫離夢境,在現實中醒來了。」
徐霜策道:「那如果境主自己死了呢?」
這個問題把宮惟問住了。
他起身坐正,想了想道:「夢境不破則循環不斷,境主在自己的夢中應該是不會真正死亡的……除非一種情況。」
徐霜策問:「哪種情況?」
但他心裡其實已經隱隱猜出了答案。
宮惟讚許地「唔」了聲:「對。雖然境主在夢中不會死,但如果境主的身體在現實中死去,那麼被他拖進夢中的對象亦會隨著夢境崩塌而神魂俱滅,從而迎來真正的死亡——這大概就是夢術最恐怖的地方了吧!」
隨著他坐正的動作,那絲絲縷縷的桃花芬芳也隨之遠去了,像是個旖旎無痕、又短暫倉促的夢。
廣受世人畏懼的滄陽宗主靜靜地坐在那裡,沒人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又好似什麼都沒想。半晌他呼了口氣,從宮惟手中取回那墨玉簡,道:「這種法術玉石俱焚,你還是不要學了。」
宮惟對一切幻術都有種本能的親近,其實內心裡是想學的。但他脾氣好,且對任何事都不太執著,既然自己最喜歡的徐霜策不讓學,那也就算了,笑嘻嘻托著下頷挑眉道:「我不用學,我本來就能夢見你,只要我想夢見就能夢見。」
徐霜策指尖正一碾,便把墨玉簡無聲碾成了齏粉,聞言動作微微一頓。
少頃後他垂下眼睛,不知是對宮惟還是對自己輕嗤了一聲:「胡言亂語。」
深紅絲緞拂過空氣,下一刻宮惟如鬼魅般出現在他身側,仍然托著腮,眉眼含情帶著笑意,好像在悄悄訴說一個了不得的秘密:「你知道嗎,徐白?我昨天晚上夢見你啦。」
「……」
「只要我白天看見一隻蝴蝶,那天晚上就一定會夢見你,但我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起過這件事——你曾經也夢見過我嗎?」
滄陽宗主仍然端坐著,面容俊美冷漠,一言不發。
宮惟更貼近了,柔軟的唇角幾乎貼在徐霜策耳邊,輕輕地含笑問:「我在你的夢裡,通常會做什麼呢?」
砰!
其實是一聲悶響,宮惟後腦勺直接撞在了滄陽宗主腿上。
徐霜策一掌重重鉗住了他下半張臉,令他被迫仰天摔倒,被捂住的口鼻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能就著這個仰臥的姿勢,看見徐霜策終於俯下身,每個字都輕而狠:
「我自然是夢見你和人游遍大江南北,好友遍布天下。」
宮惟詫異地睜大了眼睛。
徐霜策驀然放開他,似乎連多待一瞬都做不到,起身拂袖而去,快步消失在了層層林立的書架間。
作者有話要說:
徐宗主:一張愛我的嘴,和一百個不愛我的細節.jpg
第68章
「臨南天穹轟然坍塌, 妖風從黑洞中來,民間百姓不論男女老少,觸之即刻化為桃瓣。仙門修士但凡小於十六周歲者, 亦化為桃瓣消失無蹤……」
「妖風肆虐時過三刻, 黑洞遽然不愈而合。此時民間已有數千百姓憑空消失, 附近仙門亦損失了二十八名小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