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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6:48:41 作者: 淮上
    「徐宗主此番不如尋常啊,」度開洵帶著滿身塵土一腳踏出山壁,眯眼輕聲道。

    宮惟下意識看向徐霜策右臂——他並不是不如尋常,而是右臂被洞穿的筋骨靈脈尚未癒合,在這種靈氣趨近於無的險惡之地簡直是致命的破綻。

    徐霜策呼了口氣,穩穩地道:「你這些年韜光養晦才是真的不容易。」

    「為了蒙好長孫澄風這張皮,受點委屈也沒有辦法。」度開洵握緊不器劍,靈力匯聚的黑色火焰頓時沿劍身暴躥而起:「不好意思,徐宗主,我真的沒有時間再耽擱下去了。」

    所有人境界都被壓制到不剩一成了,而他竟然還有這樣的靈力,平時到底掩蓋實力到了什麼程度?

    柳虛之眼角一跳,反手把宮惟往保護罩下一推,搶步上前單手一按,龐大的鎛鍾從身側升起,撞響震人元神發聵!

    所有動作都發生在同一瞬間——鐘聲響起的剎那,不器劍已挾巨大氣勁斬向徐霜策,同時度開洵森寒一眼瞥向柳虛之,左手擲出如箭符籙。金光落地霎時化作巨型兵人,腳步落下地動山搖,轟隆一聲死死抱住了重逾千鈞的大鎛鍾。

    鏘!

    不器劍狠狠撞上青藜,純黑靈火幾乎撲到了徐霜策臉上!

    度開洵咬牙道:「把下面那兵人顱腦里的東西取給我,我發誓從此再不出現在你眼前。否則……」

    徐霜策尾音中帶著冰冷的嘲弄:「你若死了也不會再污我的眼了。」

    話音未落,他完好無損的那隻左手握住劍柄,爆發性的恢弘氣勁登時一路燒至青藜劍身——

    度開洵心猛一沉。

    但連操縱兵人回防都來不及,洶湧氣勁山崩岳催,裹著轟塌的山岩把他撞飛了出去!

    轟隆巨響震耳欲聾,大地震顫不住搖動,潮湧般的積雪從頭頂墜落深淵。度開洵沖勢砸穿數道山壁,喉中猛嗆出一道滾燙的血箭——但他悍到了極點,咬牙將不器劍往地上一刺便要強行起身,這時腹部卻驀然被冰涼貫穿。

    煙塵緩緩散去,只見徐霜策居高臨下地出現在他眼前,青藜劍已把他釘在了地上。

    度開洵全身緊繃數息,終於還是沒忍住,哇地噴出了一大口熱血!

    遠處金符化出的機關巨人再也無力支撐,頹然放開大鎛鍾,在黑霧中消弭於無形。

    柳虛之長出一口氣站住了腳步。

    ·

    宮惟站在靈光氤氳的保護罩下,直到此時繃緊的肩並才略微放鬆了,目光穿過滾滾塵煙,正巧撞上了遠處徐霜策投來的視線。

    「……」

    徐霜策在宮惟全身上下掃了一圈,似是確定了他連塊皮都沒有擦破,才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緩緩道:「度開洵。」

    以度開洵的境界,根本不會被青藜這個品級的仙劍貫穿腹部死死釘在地上,但此刻徐霜策的靈力還在青藜劍身上熊熊燃燒,令他五臟六腑都無時不刻感受到被活生生烤熟的痛苦,根本掙扎不了,勉強勾了勾嘴角:「徐宗主。」

    「十七年前如果你沒有做出那些事,如今鉅宗名號說不定真是你的。」徐霜策手勁強而穩定,與之相對的是他聲音卻輕而殘忍:「可惜了,到地下再去向鉅宗懺悔吧。」

    他一發力把青藜劍拔了出來,登時帶出一潑迸濺的鮮血,直直刺向度開洵的眉心——

    柳虛之趕緊要去擋住宮惟的眼睛,隨即噹啷一聲金屬裂響,預想中腦漿迸濺的慘景卻沒有出現。

    千鈞一髮之際度開洵擋住了青藜劍鋒,護臂碎成齏粉,寒光閃爍的劍尖離他眉心不過半寸之距。

    「我不能死,」他喘著粗氣嘶啞道。

    少頃他勉強止住充滿血鏽味的喘息,從地上抬頭看著徐霜策,嘲諷地笑了笑:「徐宗主,你這不說人話的架勢真是跟十七年前殺我時一樣沒變。既然已經打敗我了,想問什麼就問,何必繼續裝腔作勢?」

    徐霜策久久地俯視著他,唇角終於浮起一絲冰冷的弧度,抽回劍身順手一甩,血跡頓時嘩啦灑了一地。

    他終於問:「十七年前刑懲院那個深夜,你看到了什麼?」

    「……」

    即便隔了這麼多年,度開洵的臉色還是止不住難看起來,當年深夜那個暴怒癲狂的少年似乎又隱隱要從他麵皮下現出端倪,但緊接著被他自己強行壓了回去:

    「我看見我離開後,白霰同長孫澄風在一起了。」

    他喘息著笑了聲:「我從記事起就偶爾會陷入這種狀態,毫無預兆從半空中看到或聽到將要發生的場景。我母親病逝前,我看見她一把金火燒了我父親痴迷半生的機關兵人,熊熊烈焰把整個家族大宅都映得雪亮;我父親去世前,我看見他把我母親的棺槨挖出來燒了,挫骨揚灰,狀若癲狂。」

    度開洵提到白霰時總有種難以掩飾的不甘和偏執,但憶起這種慘烈的家族往事,口氣卻嫌惡而疏遠,有種事不關己般的漠然。

    「這種未卜先知的情況後來又發生了十來次,每次現實的發展都同我提前看到的別無二致,漸漸我便以為自己天生擁有一種預知未來的能力。」他自嘲一哂,說:「直到十六年前,我才發現這種能力其實是一場錯覺。」

    徐霜策眉頭微蹙:「怎麼?」

    度開洵捂著嘴重重咳出好幾口血,仰躺在半塌的山岩上喘了會兒,才沙啞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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