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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6:48:41 作者: 淮上
    真的是容貌無倫,甚至到了令人目眩神迷的地步。

    ——你真的只是個魅妖嗎?

    哪怕只是稍微一動念,都有近乎麻痹的酸苦與回甘從心底里蔓延上來,讓尉遲驍微微恍惚。

    「是的,一定是。」他在心裡告訴自己。

    「這肯定就是傳說中的魅妖吧。」

    尉遲驍閉上眼睛,少頃才用力睜開,從懷中取出一根絲絛仔仔細細穿過血玉佩。他不用丈量便知道怎樣的長度可以正好從少年的腰上垂掛下來,直到系好之後,才用力握了握它,似乎從那堅硬硌手的觸感中獲得了某種刺痛的勇氣。

    然後他終於伸出手,指尖帶著細微不可察的顫慄,用力掀開床幃——

    他的動作突然停住了。

    床榻上只有滄陽宗主那件外袍,被窩凌亂,已經空了。

    「……向小園?」尉遲驍愕然環顧周圍,疑惑地轉過身。

    「向小園?」

    ·

    同一時刻,宮惟從走廊盡處的拐角探出頭。

    這艘金船巨大無比,船上亭台閣榭俱全。靠近船尾的甲板上專門建有一座小閣樓,入口與船艙相連,名曰冰閣,是為藏屍所用。

    閣樓入口處筆直地站著兩名佩劍醫宗弟子,身姿挺拔如長矛,目不斜視地望著前方。

    宮惟暗自搖頭,伸手「啪!」打了個響指。

    兩名弟子甚至都來不及反應,瞬間目光呆滯全身入定,直勾勾望著前方沒動靜了。

    醫宗弟子守門,確實守不守差別都不大。宮惟開開心心地踱出長廊拐角,兩名被定住的醫宗弟子視若無睹,毫無反應地任他推開冰閣大門,閒庭信步地溜了進去。

    藏屍閣的四面牆壁與地板夾層都貯存著千年玄冰,宮惟上輩子送妖物屍體上船時來過,當時靈力充沛且身體皮實,完全不覺得冷,眼下卻一進門就結結實實打了個寒顫。

    閣樓一層圓形大廳中籠罩著淡紫色的法陣,法陣正中光芒匯聚之處,用上百塊不曾雕砌的玄冰精石壘成了一張冰床。一道熟悉的人影靜靜躺在冰床上,全身不著寸縷,僅蓋著一層雪白的殮衣外袍;脖頸鎖骨正中正抽出一絲血紅光線,如有生命般汩汩流動,匯聚在冰床邊寒霧繚繞的精鋼捧盤裡。

    那正是抽出來的兵人絲。

    換作常人看見自己上輩子的屍體,肯定會心潮起伏情緒複雜,多多少少還會有些惆悵。宮惟雖然對那惆悵從何而來百思不得其解,但為了做到與常人一樣,還是象徵性地肅容閉目,禮貌地默哀了片刻。

    然後他一睜眼,心情激動雀躍,正準備把屍體翻過來抽脊椎骨,隨即動作卻謹慎地停住了。

    只見兩道灌注了靈力的紫金絲線正從冰床兩側延伸而來,緊緊綁縛著屍體的雙手腕,但被擋在殮衣之下極難發現。只要屍體一起,絲線便會隨之移動,從而直接驚動穆奪朱的元神。

    宮惟沒想到穆奪朱還有這一招,一時倒愣了,比劃良久都沒想到如何在不驚動穆奪朱的前提下解開屍體雙腕的紫金線,頗感挫折地收回了手。

    難道今天出師不利,脊椎里的東西又是取不出來了?

    他退後半步,卻又不甘心立刻就走。

    玄冰棺光芒璀璨,暈染著屍體全身,本來就透明的皮膚更是完全剔透,仿佛一整塊冰雪雕出來的人形;斷頸處已經被醫宗透明的紫金線縫合了起來,不湊近細看的話,頭顱與脖頸仿佛完全是一體的。

    宮惟上下打量屍體平靜的面容,心裡突然湧現出一絲好奇。

    都說徐霜策在滄陽山戮屍,血濺桃花終年不敗,應盟主親自上門將遺體奪回歸葬時,在山下等待的劍宗尉遲銳與其他人皆親眼見證屍身損壞。其後一傳十十傳百,全天下都知道了徐宗主余恨未消、殘忍戮屍的光輝戰績,只是這麼多年從未有人敢放到檯面上來說而已。

    因此以宮惟的想像,自己就算沒有被大卸八塊,也該是皮肉皆毀了。但在定仙陵短兵相接時,他卻發現自己的屍體面容完好,身體上也沒見明顯的外傷。

    所以徐霜策到底戮哪兒了?

    宮惟一直是個不太在意生死,更不在意任何身後事的人。但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疑惑一旦升起就揮之不去,還隱隱約約帶著些莫名的難受。

    他為什麼會因為宿敵這理所當然的舉動而難受?

    他也不知道。

    宮惟屏息向後看了看,外面沒有傳來任何動靜,兩名守門弟子也沒有察覺絲毫異常。他又轉頭面對著屍體,咽了口乾澀的唾沫,終於小心翼翼地伸手捻起殮衣一角。

    ——屍體身無寸縷,向內望去一覽無餘。

    當年不奈何貫穿胸膛留下的傷口已經變成青白,創口乾淨利落到殘忍的地步,只邊緣泛著細碎灰白的、凝固的血肉。除此之外軀幹完整,沒有任何被屠戮的痕跡。

    「……」

    宮惟放下衣角,疑竇叢生。靜立片刻後突然心內又一激靈:他是不是把我手腳給砍斷,下葬前又被穆奪朱縫起來了?

    越想越有可能,宮惟忍不住又掀起殮衣檢查雙手雙腿。誰料幾個大關節都沒有被斬斷縫合的痕跡,直到他目光觸及雙臂時,才突然定住了。

    屍身果真有損,在左右手肘上分別有一處慘不忍睹的鉗痕,而且是各自向著相反方向的。

    他的右臂是一道清晰完整的手掌印,骨頭略微彎曲,好似爭搶時被內力生拽脫臼過;即便後來將關節推回,鉗制者強勁的內力仍然在手臂骨骼上留下了微許彎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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