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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6:48:41 作者: 淮上
臨江王眼錯不眨盯著他,連移都移不開,結結巴巴地連聲:「好……好,本王帶你去,這就……這就帶你們去。」
宮惟眉眼一彎。
那笑容即便在向小園臉上出現都毫不違和,他就這麼笑嘻嘻吃了剩下半朵花,說:「那有勞王爺啦。」
臨江王一路上都沒能把視線從「向小園」身上移開,他親自將諸位名門修士領進當初花魁投繯的院子,再三攀談,殷勤不已,直到天色完全黑沉下來,尉遲驍不得不出聲趕人,這位年輕王爺才如夢初醒,依依不捨地告辭了。
尉遲驍揮手令門生退出房間,然後劈頭蓋臉第一句話就是:
「你剛才是不是對他用了精魅之術?」
這間富麗堂皇的屋子還維持著案發當時的場景,樑上懸著一條白綾,地上是踢倒的板凳,擺設凌亂珠翠滿地,厚厚的波斯地毯上滴著幾滴暗紅色的血。宮惟正繞著屋子到處轉悠,聞言眉尖一挑,唰然回頭,一臉天真訝異地望著他:「尉遲少俠何出此言?我是非人之物,擅用非人的伎倆,也沒有什麼錯呀。」
坐在一旁的孟雲飛終於聽不下去了,啪一聲合上書:「向小公子,你與我等一樣皆是常人,那些輕賤言論切記不可放在心上。到底誰跟你說你是非人之物的?」
尉遲驍:「……」
宮惟:「……」
宮惟抽了抽微紅的鼻尖,小聲說:「沒,沒什麼人。」
孟雲飛狐疑道:「真的嗎?向小公子放心,這裡只有我們三人。若是曾有人對你出言不遜,我與元駒一定……」
尉遲驍:「雲飛,時辰到了!你去外面守陣,我在房中護法,切記不可分心!」
孟雲飛滿頭霧水,被尉遲驍一掌拍出屋,啪地把門關上了,瞬間只聽身後宮惟:「撲哧——」
「向小園你!」
宮惟一手扶額,滿面笑容問:「怎麼了尉遲少俠?『向公子非人之物,舉止常有怪異之處』 ,這話不是你退親時自己說的?」
「……」
尉遲驍深吸一口氣,足念了半刻靜心咒,告誡自己等事情一了就立刻把這個非人之……把這個見鬼的滄陽宗弟子送回去,然後才睜眼冷冷道:「酉時已過三刻,那厲鬼隨時會來。為了防止你發狂自戕,我要封住你全身經脈,使你不能移動分毫,明白了吧?」
宮惟笑意未歇:「不急不急,我還有點餓呢。」說著將臨江王剛才眼巴巴捧來的白鷺蘭一朵朵地從枝頭上扯下來,還沒來得及送進嘴裡,被尉遲驍一掌拍在背上,頓時嗷的一聲摔倒在榻,直挺挺地定住了。
叩叩叩,屋外修士怯生生地敲了敲門:「尉、尉遲公子,臨江王又派人送了兩盆牡丹花,問向小公子要吃嗎?」
「他不吃!誰整天吃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尉遲驍一腔怒火終於找到了發泄口:「滾回去守陣!」
修士連滾帶爬跑了。
宮惟又撲哧一聲笑起來,盯著床頂的帷帳道:「尉遲少俠,你這樣可不好。當年劍宗有言,花草樹木乃是天地靈氣所化,食之可汲取自然之精華。你說我是非人之物可以,說劍宗可不行,人家畢竟是你的親叔叔呢。」
尉遲驍一手仗劍在屋內打坐,從表情看是不太想搭理的,但還是沒忍住:「沒有後面那句。」
「什麼?」
「沒有『食之可汲取自然精華』。」尉遲驍冷冷道,「後面那句是宮院長說的,為了找理由吃我家的碧玉桃花。」
碧玉桃花?
宮惟輕輕地「啊」了聲,心說還真有那麼一回事,可當年尉遲驍也才幾歲大,原來那時候他也在場嗎?
那是他臨死前一年發生的事了。有門派進獻了尉遲世家一盆罕見的碧綠桃花,仙盟盟主應愷聽說後非常感興趣,便將他和徐霜策邀來共賞,其實是想借這個由頭為兩人說合。那時他們的矛盾還不那麼尖銳——至少在旁人眼裡還不那麼尖銳,應愷便藉此機會,苦口婆心地勸兩人化干戈為玉帛,說你們又不是真有血海深仇,何必成天與彼此針鋒相對,讓眾家門派看笑話呢?
宮惟對應愷的老調重彈不感興趣,但對碧玉桃花很是垂涎欲滴。他從小就喜歡吃花,應愷在教養他的過程中幾經訓誡,直到長大才勉強改了一些,但沒人的時候他經常偷偷吃。劍宗尉遲銳早把這個狐朋狗黨看穿了,便說碧玉桃花百年難遇,誰敢偷吃我就弄死誰。誰想侍女前來上個茶的功夫,滿盆桃花突然消失不見,只剩下了光禿禿的枝杈。尉遲銳剛拍桌暴起要把宮惟抓起來弄死,便只聽「咚!」一聲響,端坐在不遠處的徐霜策重重放下了茶杯。
那白瓷盅里不知何時飄了好幾朵嬌艷欲滴的碧桃花,其中一朵已經順著茶水被他喝進了口,不用問也知道是誰幹的。
周圍安靜得一根針掉在地上都清清楚楚。只見徐霜策那雙鋒利黑沉的眼睛盯著宮惟,許久咽喉一動,將噙在齒間的桃花生生咽下了,然後起身拂袖而去。
那天尉遲銳提著劍把宮惟追打出了二里地。
所謂的化干戈為玉帛自然是成了泡影。從那次起,以滄陽宗為首的北方各大名門聯合一致,在仙盟中處處針對宮院長,各種摩擦日益白熱化,最終釀成了太乙二十八年初升仙台上的慘劇。
尉遲驍沉默良久,不知想起了什麼,嘆了口氣:「世上再也沒有桃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