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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6:25:45 作者: 信用卡
    他同一邊我說著話,一邊往太太院子去了。進了院子,伺候太太的大小丫鬟都為我和二少爺一同回來而驚奇,二少爺又同我笑了笑,拍了拍我的腦袋就進了屋子,我捧著臉一臉傻笑。

    打那以後,我便留心二少爺,或是因為我年齡小言語天真,他每次來太太院子請安,都會把我叫過去,和我說一些趣事,同屋的素雨私下裡笑我道:「二少爺誰都不理,偏生愛和你說話,難道將來我們這院子又要出一個姨娘不成?」

    我笑著撲過去撕她的嘴,嘴裡笑著罵她小蹄子,可心裡卻有一絲絲的喜意:當姨娘?我有一天也可以當姨娘嗎?身邊有丫鬟伺候著,還可以吃燕窩吃點心,還能每日見到二少爺。從那天起,我便升起了當姨娘的念頭。我經常借著去大少奶奶屋裡傳話的機會去找蓮花姐姐,也時常在蓮花姐姐來給太太請安時候偷偷觀察她,學習她一言一行一舉一動。蓮花姐姐是溫婉嫻靜的女子,在我模仿她的一顰一笑的時候,我也長成了溫婉女子。太太喜我穩重,在大丫頭們紛紛配人後,將我同素蓮、素雨幾個一併提成大丫頭,那年我十一歲。

    二爺打十歲就跟著老爺學做生意,這些年越發沉穩老練,隨著他日益長大,他不再經常叫我到一邊說悄悄話,總是略微點一點頭便匆匆走了。我心裡忍不住失落,素雨知道我的心思,私下裡勸我說:「二爺已經開始做生意,在家裡外頭要有當爺的樣子,自然是不會和你說悄悄話了。你沒見,他連屋裡的丫鬟都打發出去了,只有幾個小廝伺候,也定是這個緣故。」我雖然有些黯然神傷,但我堅信二爺還是念著我的,要不然他怎會獨獨對我點頭微笑呢。

    二爺十五歲那年隨著老爺去了揚州,便留在那裡做生意,起初只是聽老爺、夫人隻言片語中了解到二爺居然做起了官鹽生意。我心裡不由擔心起來,二爺在揚州做鹽商,是不是以後便不回徽州了?我一日一日地等待,二爺只過年時回來幾天便又匆匆走了,我想問他什麼時候才回徽州,可是卻從未有獨處的機會。過了一年又一年,直到有一天,老爺同太太說起二爺的親事,我才意識到二爺也要娶親了。

    自打那以後我便多了許多心事,有時在想未來的二奶奶是怎樣的人,是否得二爺喜歡?二爺娶了二奶奶後,還記得我這個小丫頭嗎?太太打算將誰給二爺當房裡人?在我整日胡思亂想之際,二爺的婚事定下來了,據說未過門的二奶奶是個官宦人家的嫡出小姐。

    消息一傳出,登門賀喜的人絡繹不絕,都夸二爺好福氣,太太也滿心歡喜,為二爺的婚事做準備。因二爺的生意都在揚州,成親後多半也生活在揚州,太太顧忌著沒人幫他打理府中事物,又擔心丫頭婆子偷懶慣了,等二奶奶嫁過來瞧著不像樣子,因此將急匆匆同老爺一同到了揚州。於是在二爺成親那年,我終於見到了二爺在揚州的家。

    我還記得那日到揚州時候是晌午,二爺滿面歡喜的接了老爺、太太,我站在太太身後,忍不住偷偷打量二爺,只見他比以前越發俊朗,也許是要娶妻的緣故,面上還帶著幾分喜色。我思及此事,竟忘了身在何處,忍不住盯著二爺看個不停。素雨偷偷拽了我衣角一下,我才回過神來,連忙低下頭,沒人看到我面上的惆悵和憂傷。

    太太來二爺府上十來日,將府上的事物理了一遍,又見二爺身邊伺候的都是小廝,縱有幾個丫頭也不過是三等的粗使丫頭,沒有一個長相身段看著讓人得意的,心裡不免有些著急起來,時不時說上一句:「府里竟沒有個能看的丫頭。」

    那日趁著老爺在家,太太悄聲和老爺說道:「天海都要成親了,這屋裡面都沒個通房丫頭,將來兒媳婦嫁過來屋裡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還不讓人小看了去?不如從我身邊的大丫頭挑一個給天海做通房,教導他人事兒。」

    我站在門口伺候,預備著老爺、太太要茶水,聽太太說要在我們四個大丫頭中選一個給二爺做通房,心裡忍不住心跳,太太的話像一縷朝陽喚醒了我沉睡已久的心愿。我斂聲屏息,靜靜地往門口又站了一步,貼在帘子上,只聽太太說:「素玉這丫頭打小就伺候我的,模樣性子都極好,難得的是天海幼時也愛同她玩的,想必和她也能相處的來,不如就把她開了臉放天海屋裡,一來天海有個貼身服侍的人,二來等媳婦進門時也不至於房中無人。」

    我臉上一熱,心裡仿佛喝了蜜一樣甜,我要去伺候二少爺了,從今以後我就是二少爺的人了。

    我正咧著嘴止不住臉上的笑容時,忽然聽到老爺道:「你的丫頭雖然是知根知底模樣又是上上選,但是給天海卻是有些不妥。將來天海跟他媳婦是在揚州過活的,一年也回不了老家幾次。你把你的大丫頭給兒子當通房,將來那丫頭要是有個什麼不好,因是你賞的人,媳婦也不好處置,沒的讓小兩口為難。依我說,還是買個模樣性子看著好的,你放身邊教養兩天,再給兒子放屋裡算了。將來若是有什麼不好,隨便賣出去也就是了。」

    我一愣,只聽太太說:「老爺說的也是,那我這兩日看看有沒有清白人家的女兒,選個好的回來。」

    我直愣愣地跪在在地上,也不知跪坐了多久,直到有人伸手扶我,我才無意識地靠著她身上起來。那人扶我到了後面的小屋裡,推了推我道:「你怎麼了?怎麼坐在太太門口,若是讓人瞧見了,只怕會挨說的。」

    我呆呆地轉過頭,看了她一眼:「素雨?」

    素雨嗔怒道:「可不就是我,你怎麼了這是?可是太太說你了?」聽她一問,我再也止不住淚水,撲在榻上,忍不住哭了起來。

    素雨輕輕拍著我的背,直到我再也哭不出眼淚,斷斷續續把聽到的話說了,素雨打水洗了帕子遞給我,輕聲問道:「嫁個管事的不好嗎?你就那麼想當姨娘?」

    我愣然,半晌才緩緩地道:「我只是捨不得二少爺。」

    素雨搖了搖頭,說:「趕緊擦擦臉吧,回頭到屋裡倒著去,我替你去當值,若是太太問,我只說你有些頭疼。」我點了點頭,看著素雨出了屋子,心裡一片空洞。

    我躺在床上睜著眼睛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想起素雨問的話:你就那麼想當姨娘?

    我突然很想問自己,自己是真捨不得二少爺還是因為想當姨娘?

    太太身邊的大丫頭,原本是能嫁給年輕的管事的,或是求了太太恩准嫁個普通人家做平頭夫妻也未嘗不可。只是自己從小在府里長大,雖說是個丫頭但也是錦衣玉食的,再加上夫人又不是苛責的,自己的日子只怕比小戶人家的小姐還要舒坦。若說配出去,以後少不得要操心吃穿衣食,哪有如今這麼自在的日子。可若是配了管事的,就是一輩子的下人,將來的子女也跟著做奴才。雖說跟了二爺是妾,但將來有了子女也是府里的主子,自己也能跟著風光風光。

    我忽然明白了,原來我愛的不只是二少爺,還有那風光和臉面。

    我洗乾淨了手臉,又拿井水冰了冰眼睛,見看不出紅腫了,又重新上了妝梳了頭髮,依舊到前頭去伺候。

    太太見了我,憐惜地問道:「你不是頭疼,怎麼不好生躺著,這會子過來做什麼?」我笑著遞過茶去:「略歪歪已經好了,想著太太這為娶二奶奶好些事情要忙,太太都沒空歇著,我們當丫頭的哪能為了這一點小事就去躲懶。」

    太太點了點頭,又看了看我,嘆息道:「多好的丫頭,可惜了。」我心裡一痛,面上卻故作不知般笑道:「太太說什麼?」

    太太搖搖頭道:「往後再說吧。」

    就這樣,我將自己的念頭深深地埋在心裡,只是伺候太太的時候表現的更加穩重和乖巧。我看著二爺納了通房,娶回二奶奶。看著二爺、二奶奶新婚翌日攜手而來給老爺、太太磕頭。我心裡隱隱約約的痛,可我依然帶著喜悅的笑容恭喜太太,恭喜二爺、二奶奶。

    一天天過去,我過了十五歲、十六歲……在我覺得我到了年齡快要配出去的時候,二爺和二奶奶回老家來了。而太太居然在二爺回家的第一天,將我撥過去伺候他。

    我成了二爺的貼身大丫鬟,我滿心歡喜的搬去二爺的院子,可二爺第一句話就是我的名諱衝撞了二奶奶。二奶奶不甚在意地說:「那就改名叫素雲吧」。

    作為丫頭,主子給改名是恩賜,我只能跪下磕頭。

    許是太太撥我伺候二爺的意圖太明顯,二奶奶的丫鬟有意識的將我同二爺隔絕起來,偶爾能見二爺,也只能看著二爺、二奶奶一同翻書一同寫字或許竊竊私語,無論我的眼神多麼熾熱二爺都視我如無物。我忽然驚慌了:二爺難道真的忘了小時候的情誼了嗎?

    在我迷茫不知所措的時候,二爺同二奶奶回揚州了,臨走時二奶奶藉口我是家生子,不忍我同父母分離留我在徽州看房子,二爺也一臉讚許,太太無奈,只得留下了我,只私下裡安慰我:過年時候吧,到時候正兒八經給你開了臉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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