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頁
2023-09-28 05:02:58 作者: 趙熙之
元信突然一撩簾,一小廝立刻朝這邊跑來。元信寡著臉吩咐:「讓他閉嘴!」小廝立即扯了團布,按住宗亭腦袋往他嘴裡一塞,倏地退了下去。
往宗亭嘴裡塞的這布團,仿佛也將元信心頭的一撮火往下壓了壓,讓他重新掌握了主導。
他看向宗亭道:「李淳一辛苦了整晚,卻一個活人也沒抓著,也不知眼下有無進展。倘若抓到了活口,恐怕也該知道我押著你往西邊去了。安西軍正同吐蕃打著仗,伸不了援手,涼州、肅州現下只有一介莽夫與一個奶娃子,你說李淳一會怎麼做?」
說話間他取了手邊匕首,耐心地擦著刃口:「她慌也好,不慌也罷,但她不會袖手旁觀。只要她徵調府兵往西北去,朝臣就會不安,你的關隴軍也會全力對抗。哪怕她搶先通知了你那表弟,你表弟會信她嗎?關隴舊部會信她嗎?」
宗亭說不了話,他也不想說話。
這時宮城裡的日頭忽被滾滾濃雲遮了,天邊起了一絲風,戶部、兵部尚書正應詔匆匆忙忙趕往延英殿。兩人上了玉階,戶部尚書抬手迅速抹了抹鬢角的汗,壓著聲音問旁邊的兵部尚書:「倘殿下要徵發府兵,有多少可征?」
「你當真是未雨綢繆哪,還不知要不要征,難道就已想著備軍需的事了?」
「依某看,這是無可避免了。好在先帝聖明,備邊庫還算充足,不然這突然徵兵,某也是要急白頭哪!」
兩人說話間已是到了殿門口,等通報後,便一齊入內。甫入殿,見得宗國公在,且還另有兩位南衙將軍,想必李淳一已與他們談過了。
原來李淳一得了京兆尹送來的審訊奏抄,被捕那人交代說皇夫籌謀多年,在關隴養了不少耳目內應,元信此行正是衝著攪亂關隴去的。至此,先前種種猜測便得了證實。元信的確綁了宗亭往西北去,也的確是要趁安西困頓、李淳一在朝中還沒立穩腳跟之際作亂。
兩位將軍對發兵大約是沒有異議的,尚書省兩位相公一開始也無異議,直到李淳一說到要親自出征,這才相繼噗通跪下,反對道:「殿下還未登基,萬萬不可親征哪!」
「兩位相公怕什麼?」
「主父及先帝相繼走了,太女亦不在了,朝中正需要殿下穩定局面,禁不起動盪。為殿下安危及朝局穩定考量,殿下此時哪裡都不宜去!」兵部尚書如是答道。
李淳一卻問:「登基大典距今還有多久?」
戶部尚書答:「就這個月。」
「那再往後推一個月,望尚書省籌備得更細緻些。」她好像沒有要商量的意思,就已經做了決定。
兵部尚書還要反駁,宗國公卻突然一陣猛咳,將他的話打斷了。兵部尚書抬頭看過去,卻見宗國公緩過氣來道:「倘只是殿下不在京城,朝堂就亂了,那這朝堂里的人哪裡還有忠心與能耐可言?豈不都是沒用的草包了?」
宗國公開這個口,一是提醒他們這裡仍有老臣坐鎮;二是叫他們恪盡職守穩住後方。
這時李淳一又同內侍道:「賀蘭先生在回來的路上了嗎?」
「回殿下,按原定的日子算,諫議大夫昨日應從山東出發,腳程快些,十日內也該抵京了。」
賀蘭欽要回來,意味著可以穩住朝堂里的那些江左士族。這樣看來,的確也沒什麼亂子可出,兩位尚書雖還是無法理解李淳一親自出征的必要性,但心定了些,便也不再出聲反對。
這時外邊的太陽徹底不見了蹤跡,殿內外都陰沉了許多。夏季的雨來得蠻不講理,說落就落,很快就澆濕了宮城,也淋到了城外驛道上。
馬車頂著暴雨前行,元信收起擦得光亮的匕首,好整以暇地看著無法動彈的宗亭:「原先關隴便不贊成你與她的婚事,擔心你會將關隴的控制權拱手相讓,加上現在她大張旗鼓地削減、改制山東軍,關隴面對氣勢洶洶而來的朝廷西征軍會作何想?關隴、山東軍雖各踞一方,但性質卻是一樣,都能旅拒朝命、制衡中央。山東軍沒了,關隴就是下一個山東,這時候朝廷率軍發往西北,他們豈能不多疑緊張?」
元信很滿意給李淳一設的套,且等著她往下跳。他甚至擺出一副好心態的模樣來,說道:「哪怕我算計不到她,我還可以拖著你一起死。」
宗亭大約是聽他講得煩了,可又無法開口,遂十分反常地翻了個有失風度的白眼。
元信一怒之下起身重新捆住袋口,喚來小廝:「將他關到後邊去!」
小廝連忙照做,冒著大雨又是停車又是抬箱,末了瞧見一隻腿上纏了白布的烏鴉棲在油布上,便與身旁人嘀咕道:「這鳥哪來的?」
「昨晚就在後頭跟著了,定是被人打傷了飛不遠,當我們這是順風車呢!」、「抓來吃了。」、「烏鴉肉酸,難吃得很,你是不是傻?」
行進途中不宜多言,這議論很快便打住了。
鳳翔就在前邊,城門官冒著急雨張貼海補文書,商隊的車也在城門口停下。守門小卒立刻迎上來檢查人車,卻並不十分仔細,只翻了幾隻箱子,見無異狀就打算放行。
車隊將行,被雨淋透的烏鴉卻立在油布上撲騰,倆小卒一見那烏鴉,忽然迅速交換了眼色,其中一人速奔去同城門官道:「先前叫某等留意受傷黑禽,竟然真有,看來那隊人是十分可疑了!要不要攔?」